蓝落在摇曳的灯火和破碎的声音里想:假如崔麟这个时候进来看见,会怎么想呢?
他会不会还是那幅淡然的样子,驻足片刻,然后离去?
段季旻皱眉道:“你走神了。”
蓝落收回思绪,很快被段季旻逼得意识涣散——他显然有些怒了。
“你一会儿去那边,就说我在这里,把我哥带过来。”
余韵徐歇,段季旻便忙着筹划。
蓝落索性推开他:“为何?”
段季旻气息尚有些不稳:“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蓝落起身道:“等我沐浴更衣。”
“不,你就这样子去。”
蓝落怒道:“你说什么?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段季旻跪坐在床上,替她随意拢好衣物,头发:“这样就可以了。”
蓝落似乎明白了段季旻的用意。
她这样子才有可能留下段季旻啊。
谁叫她长得有点像崔狸呢。
蓝落便衣衫不整地去了隔壁。
于是一屋子寂静无声。崔麟在最初的尴尬之后,举杯饮酒。
他心知肚明又混不在意。
一会儿,四人中,除陆太峰以外,其余三人都来了。
段季旻横卧在床上,第一个看向崔狸,笑得懒散又癫狂:“阿狸,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整个室内狼藉,酒气弥漫。
看起来,倒像是段季旻酒后误认。
就算崔狸今晚一直跟段疏斐在一起,听闻此言,他的眼中还是戾气逼人。
段季旻抬起发涩的眼睛,像是才看到其他人一样:“你们……为何闯进我的卧房?阿狸,快把这些人赶出去,我还要沐浴更衣……”
崔麟不禁有些担心地看向段疏斐,以往在惠正殿,他可是看过他那种被冒犯的样子的。
“崔麟,我有话跟五皇子谈。”
崔麟叹了口气,拉过崔狸:“我们先出去。”
“哥哥……”
“你跟我来就是。”
崔麟经过蓝落身边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蓝落一直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等人都出去,段疏斐将门关上,坐在案前。
“我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话我只说一遍,阿狸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再有非分之想。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算。”
“哥哥,阿狸不是你的。你知道,你太子的身份,你云水族的血脉,还有崔氏兄妹,炽焰金,都不是你的;哥哥,如今是不是该还我了?”
段疏斐讽道:“还你?就凭你?就凭你那些毒虫蛇蚁?”
段季旻突然大笑,尚在床上衣衫不整的他笑得极其夸张:“哥,你可真是太子当久了,忘记自己本是下三滥的出身,竟然瞧不起我来了,你有什么脸面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弑母之人,本该随着你那贱婢母亲一起去了……”
段疏斐杀心顿起。
段季旻不依不饶:“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吗?如今感觉如何啊?靠着崔家兄妹的可怜你能走到几时?哈哈哈哈……!”
段疏斐本不是逞口舌之利的人,闻言,只冷冷道:“看来,以往我的确是对你太纵容了。”
“所以你要如何?你又要发扬你的正义,令人在街上当众打死我吗?以何之名呢?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烂出身,知道你背地里杀人,还知道你不可告人的企图?我就是知道了!而且我很快要把这件事大白于天下,让大家都看看,万人敬仰的太子,原来是个什么货色!”
奇怪的是,段疏斐竟然没了火气,反而有些同情地看着段季旻:“那件事,是我太苛刻。”
“我没听错吧!太子竟然跟我道歉!哈哈哈哈哈,滑稽啊,真滑稽啊!怎么,你现在怕了,要对我摇尾乞怜,求我放过你?”
“季旻,那时,我本不该命人将你打死,我应该好好给你两个耳光,教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耻。”
段季旻眼神闪烁,他学太子风貌已久,今晚又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来。
段书斐继续道:“你不是诧异为何知道了我并非皇后所生,阿狸跟她的哥哥也没有半点迟疑吗?你或许不知道,我的出生,我的企图,我根本就不怕世人知道,如果因为我并非嫡出而失去太子之位,该惋惜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虚张声势!”
“不然你就试试。我劝你,不要再像跳梁小丑那般上蹿下跳,我无意杀你,但是你也不要一直惹人厌烦!”
段季旻在仇恨之余,真切地感到一股恐慌。
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对他却没有一点威胁?
是什么叫他有恃无恐?
是了,一定是炽焰金!还有崔家的财富!他现在有了云水族这个靠山,自然可以不把太子之位放在眼里。
段季旻阴阴地看了他一眼。
“我真是要谢谢太子殿下的不杀之恩了……”
“所以你也不必东逃西窜了,皇后虽非我生母,却养我长大,看在她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皇后自然是疼爱你的。”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极了。
“我有些明白了,这些年你为何如此恨我。不过你也该释怀了,皇后实是为了你好。”
“晚了!太晚了!小时候明明你比我大,为何她只抱你?为何明明我才是亲生的,我的生辰却那么敷衍?为何我和你一样勤勉读书,她只称赞你,却连我读的什么书都不知道?我哪里比不上你?现在你跟我说,她这么做是为了护着我,我小时候她干嘛去了,难不成对我稍微好一点,就能让别人看出你是个假冒的?她是咎由自取!死了也活该!”
段疏斐猛然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谁说段季旻在皇后死后沉迷巫蛊之术,就不能是在皇后死前?
可是,那个时候他才八岁啊!
但八岁时,的确是最在乎母亲的年纪。
段疏斐看段季旻的眼神慢慢变了意味。
如果他真的出于嫉妒而对自己的母亲施以蛊术,那……!
他不得不死!
“太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你在想什么?”段季旻一段泄愤,换了“你奈我何”的表情。
段疏斐的眼神质问无疑,但最终还是按下那可怕的想法,转而开口道:“沈疏给我种的蛊,如何解?”
“无解。”
“这种下三滥的路数到底有何意义?”
“我也不知道啊,沈疏要,我就给她咯。”
段季旻的私心,段疏斐自然知道。
“如果真无解,我少不得釜底抽薪了。”
“你打算怎么做?”
“你跟沈疏说,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杀了她。”
“就算没有沈疏,你跟阿狸也不可能了。”
段疏斐突然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
那笑容十分刺目。
“你不要命了,你可以跟阿狸做夫妻?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样你会痛死!”
段疏斐心里痛快至极,更是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还要跟阿狸回杜若宫,你自便吧。”
段季旻眼中恨意更浓,故意刺激他:“太子回宫后,可千万不要跟父皇置气,毕竟皇贵妃的死,你自己也有份不是?”
段疏斐竟然比他更淡:“大局为重,做出些取舍牺牲,也是人之常情。”
段季旻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段疏斐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皇后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大踏步离去,一开门,便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胸口的憋闷驱散。
段季旻早就疯了!他比他想象得更疯!
他必须死!从现在起他不会再对他留半分兄弟之情!
段疏斐走出院子,见崔狸站在檐下等他。
段疏斐调整了表情,上前柔声问道:“你哥呢?”
“刚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你出来了,便回去了。”
“我们也回去吧。”
他伸出手,崔狸便将她的小手放在他手心。
并肩走了一会儿,崔狸道:“殿下,我错怪你了。”
“阿狸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以为,在梧桐丘,是你派人去追杀五皇子的。”
“你我本来就想杀他。”
“想和做还是两回事嘛。”
“嗯……”
段疏斐心想:现在不是两回事了。
他又问:“阿狸为何现在不这样想了?”
“我跟哥哥一开始都以为,殿下一定害怕别人知晓你的身世,但今晚我才发现,殿下并不害怕这一点,所以殿下根本不会杀五皇子灭口。”
段疏斐心中快慰,不禁揉了揉崔狸的头。
“殿下不怕,我跟哥哥就不怕——但是殿下一定很伤心。”
段疏斐点了点头:“是,我刚刚是真的很不痛快,不过,幸好有你在。”
“阿狸会一直陪着殿下。”
段疏斐索性停下来,将人抱在怀里。
他的下巴在崔狸的头发上轻触:“我听说,云水依山靠海,风景秀丽。皇家的宫殿,老百姓的屋子都建在山坡上,一推开窗,便是青山满眼,海风扑面……我自小便很想去,可惜,每次缠着母后跟我多说一点,她便搪塞过去,现在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崔狸不由得一阵心疼,反手抱紧了他。
皇后一定怕他对云水族生了感情,可崔狸觉得,云水族人一定像中原人那样接受并爱戴太子。
“我跟哥哥都只认太子殿下,哥哥说,只有太子殿下才是真正把两国的百姓放在眼里的,不管是谁又有什么血脉,都不及太子这一点。”
“段某能得两位知己,余生已足!”
崔狸抬起头,眼神如星光般闪耀:“原来我也是殿下的知己呀!”
“是妻子,亦是知己。”
段疏斐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殿下我们回宫吧,陆大人还在等我们呢。”
“好。”
过了今晚,段氏风平浪静的日子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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