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门口落个俏公子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各地的传闻见解,声音起起伏伏低落又高昂起来,黄昏铺在院落——我视线所及的这方窗格里,院墙的瓦片,院落的刻着四方神兽的地砖,还有角落不起眼的簸箕扫帚。

听那戏台上声音起承转合,又回到了传遍九州的宫城的故事。

“却见那——满城黄金琉璃瓦香车宝盖隘通衢……”

“都知这宫殿琉璃瓦黄金砖霓裳衣锦绣带~世人殊不知,今日~我乃为那上古宝物而来……”

听此处,我摇扇的手一顿,半睁了眼睛,身边的丫鬟立刻要满上一盏新茶。

“咳。”

要说这府里新添的丫头是机灵呢,只消一下便立刻懂了我的意思,放下了茶壶。

这新收的宠儿也颇有眼色,轻轻拢了袖子低眉顺目地满上一杯茶。

“停云,我知道你来的意思。戏词不知是否认真陪本小姐听了啊?”

“回小姐的话,听了。”

身边一直谦恭的宠儿抬起头,露出一张相当夺目的容貌。

他的眉眼很张扬,锋利好看,像是策马在草原的少年郎,神情乃至周身气质又平淡如一杯水,谦恭有礼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出来的公子。

如此杂糅在一个人身上,倒真叫人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只是人人都知道,他既不是什么少年郎,也不是什么小公子,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一个可怜娃。

凭着好相貌也算是顺风顺水,这不,还平步青云了。

今日新添一个身份:本小姐的新宠。

我美滋滋地想着,一口一口啜着茶。

“世人皆知过了护城河便是富贵壤,从宫城的地上扣出几两黄金也可风光一时了,若再捡到什么宝物回来,那真是家中世代风光,明媚耀祖了。”

“只是向来稀奇,这河外人一旦进了宫城中便是倒霉透顶、厄运连连。若是寻常宝物,我不多难为你,只是你所求,却是机密……”

言至此处,我摇着扇作为难状,叹息一声接一声。

萧停云终于发话了,他仍是目静如水,声音也平淡无波:“小姐可再要在下一次。”

我啧啧两声,他越是这样平静淡然,我越是想看他平静外表下失控的样子。

心中难耐,但我面上并不显现出来,仍是叫难。

“再好吃的东西吃第二遍也到底无趣,不如这样,停云,你带上我,怎么样?”

我笑眯眯露出庐山真面目,家中管教甚严,向来只听九大洲传来各样的宫城的传闻,家中收宫城宝物也不胜其数。

奈我堂堂护城河管理司的大小姐,竟一次宫城都未去过!这成何体统?!

达成一致。

我起身让丫鬟侍从准备行囊,安顿好萧停云,约定好明日一早卯时东侧旁门相见,我带东西,他带自己。

嘱托完,我终于放下心中一大石头,悠哉悠哉回房收拾去了。

“要说这小乞丐也惯会讨主儿欢心,来了不过几日,竟有单独的院落侍从了!”

“哎你别说,方才我还见王总管带人一趟一趟往里搬东西呢,我瞧那箱子不轻,想来不止些金银俗物,定有宫城带出来的宝物在内。”

“若说这大小姐到底是宠他,倒是头一次见小姐如此重视一个男宠呢。”

“谁教人家生的一副好相貌呢,三日前在府前浑身泥巴又满身伤口……”

三日前,听府前侍卫来报门口躺了一公子,满身泥泞奄奄一息,带到府中救活了第一句话便是护城河管理司方府大小姐的名字。

郎中白须战战,不敢怠慢,凑近听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

生怕牵扯到什么府中秘幸,交代几句便匆匆跑路,留下一众侍从大眼瞪小眼。

待擦净了脸,众人大惊,这不就是瑜城家喻户晓的百家饭“萧停云”么。

一时流言四起,硬流传了娇俏郎君、负心千金等七七四十九个版本。

一概不提。

我去见他,他指名道姓要一封信件。

“这东西不贵重,但发迹以来已有数十年之久,先不说这字迹是否模糊不清,就说这一纸羽毛,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停云闷咳了几声,并不反驳,只是抬眼看我。

他本长了一副风流样子,却总是一派质朴风格,向来淡漠如水的眼中因负伤竟衬托出两分惹人怜惜的意味。

只见他苍白的嘴唇开合:“愿与小姐欢愉一夜。”

我咽了咽口水。

好啊,原来这是一出美人计。

当晚,萧停云便被洗净送到了我的房中。

于是便到了此刻。

是夜,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实在是携东西跑路的好时机。

“春娟”,我低声叫来贴身丫头,春娟从小跟我到大,立马懂我的意思。

听她窸窸窣窣了一番,翻出个匣子,又听她哐哐啷啷了好一阵,还没打开。

我等的心急,下床摸索着点了支蜡,烛光一跳,映照出春娟睡眼惺忪的脸庞。

还有她手中端着的空荡荡的匣子。

“小姐,空的。”

“废话,眼不瞎的都看得出来。”

春娟委屈地扁了扁嘴,伸手扶着欲掉不掉松散的双髻。

“行了,派人跟着没有?”

“跟着了,萧公子住处一直有人守着,他今夜一出来就有人跟着了,刚传信过来说好像已经过了瑜北了,接近护城河守关处了。”

“嗯……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我得意地嘿嘿两声,伸进袖口摸索:“想他莫名出现在府前门口,一身重伤,又如此能屈能伸,必不是什么乖顺之辈,早料到他会来这一出,提前给他挖好坑就等跳了。”

“嘿嘿,还是大小姐英明,提前给他来了计‘偷梁……”

“不对!!”

我摸着空荡荡的袖管夺门而出,“春娟,让马倌备一匹快马!快!萧狗贼把咱们都耍了!!”

夜下月影晃动,风婆枝叶,马儿的嘶鸣声划破浓稠的黑暗,四周密集的马蹄声“踏踏”,带来几分肃杀。

“吁~”我翻身下马,“前面便是守关处了,不是说萧停云正在此处吗,现下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带头的是新提拔上来的小侍卫头,一派天真模样,还未经过岁月的雕饰与本小姐的磨炼。

一抱拳汇报:“回小姐,信鸽正要传话。”说着掏出一张纸条。

我展开一看,上边只有三个大字:

跟丢了!

“一群屁话。”

贴身侍卫贵才腆着脸道:“小姐,不怪手下们跟丢了,其实说跟丢也没跟丢,谁知道,谁知道……”

一匹马打着响鼻被拉到跟前,“谁知道从一开始跟的就一直是一匹马呀!”

“萧公子从一开始便设了套等着咱们往里跳啊!”

这狗贼!我怒火中烧,下定决心逮到他,绝不姑息!!先拉到校场溜他个三百五十六圈!绝不姑息!!!

我遣散众侍卫,只留少许干粮几锭金银,外带一把少不离手的镶金策神鞭,只身潜入守关境内。

守关处守着的是什么?一块木牌。

传闻百年前一仙人路过护城河,为宫城繁华景象哀恸,遂落下一牌,凡登记者皆可与河中神兽一战。

战胜,可入宫城享无限繁荣;

战败,也就是死了,没有重来这一说。

于是这九州才与宫城真正有了联系,传说从前,这两地都是互不打扰,各过各的的。

要说有了登记牌,也得有管理处,仙家随手一指,便指向了我曾曾曾祖父,于是方家才发家。

现今守着木牌的老头,正是我祖父。

只是守关处守着护城河,境内异兽颇多,我一路走下来,却未见几只。

只有些微末小兽,伸手一挥便四散逃开了,想来是有人提前清理过这里。

“姑娘!”身后突然一道粗犷喊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我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回头看去“大叔,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树丛钻出来,抖落着头上黏连的草叶,“姑娘,我们看你一个人在这,你的同伴呢?怎么把你一个女娃娃丢在这鬼地方?凶险得很……”

随着他说话,树丛里钻出一个又一个大汉,这些人手里都拿着火把。

暖融融的火光暂时驱散了这一片黑暗,同时把他们的脸照的红彤彤的,像是长年在此捕获灵兽为生的那批人,看着倒有几分可靠。

我计从中来,摆出一副可怜样子:“大叔,我是同兄长到这来的,”

说着害怕地往回缩了缩,用手指了下旁边的树丛,“方才,那边一直有响声,兄长说去看看,便一直没回来了……”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都摇头叹息。

我见状,嘤嘤地哭起来:“大叔,我兄长是不是已经,已经……”

最先出来的那个汉子一见我哭立马慌了神,挠着脑袋龇牙咧嘴道:“姑娘你先别哭,哎呀,你兄长吉人自有天相,先别哭,我王虎见不得女人哭”

他手忙脚乱地从衣衫褴褛的身上想翻出一片能擦眼泪的布料。

无果,于是更加窘迫。

“这样,兄弟们帮你找找……”

“嚓”

像是响应他说的话一样,旁边我手指的树丛竟真有了动静。

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盯着那一处。就连火光都好似暗了几分。

“嚓”

树丛掩藏在与此格格不入的浓稠的黑暗中,透露出阵阵不祥。

众人屏息靠近,我走在最前,一手虚罩在策神鞭上,一手迅速拨开树丛。

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待恍惚过去,却见地上躺的竟真是萧停云!!

“萧……”

脖上突然一凉,借着月光,森白的刀背上赫然显出王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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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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