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像一记重锤,透过皮囊狠狠砸在灵魂深处,我一下子六神皆明,眼前刀背,刀背上王虎扭曲的脸,脖颈处的微凉,以及背后的火光,都像烟雾般散去。
黑暗层层席卷过来,我还是身处那个小树林,风婆枝叶,月光透过枝丫的间隙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皮下的心跳声剧烈,我抽出策神鞭向前挥去,一截粗长的木棍格挡住这一击,我抽鞭往后蓄力,擦着他身子绕到身后,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挥鞭而下,却见那木棍竟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接住这一鞭。
眨眼间数十招过去,清冷的月色为萧停云渡上一层霜,他突然收招,眼里向来温和的水冻成了冰,刺骨寒冷:“你没中招。”
我粲然一笑,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怎么,只能你用美人计,我就不能用苦肉计了?况且……好像是你先违背承诺携了信件跑路的吧,停云?”
萧停云理亏,拿棍子无谓地在地上划拉几下,我眼见他周身凌厉气场有实质般散去,变成平淡的一杯水,又重新回去他那平淡无波的样子了。说实话,很欠打。
“守关境内多瘴气,久处,致幻。我家中世代有人守关,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翻出手心躺着的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喏,醒神丹,一早就在我手里呆着了。”
我站在一颗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满不在乎道:“也别怪我对你使计,若我不用这个办法,又怎么引你出来”,又转而一笑,暧昧道“是吧?萧停云。”
萧停云皱了皱眉,难得有点无奈的样子,转身往前走:“你要跟便跟着吧。”
我立马跳下来跟上他,解决一件大事,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萧停云我跟你说,其实就算你不说那句话我也跟定了,本小姐要做的事,还从没有……”
一路上我叽叽喳喳说着,萧停云偶尔应和两句,敷衍无比,但料到他性情本寡味,本小姐也勉强原谅了。
经过一段像萧停云一般无聊且长的小路,到了一片茂密复杂的树林,萧停云带着我七拐八拐,间或解决一两只没长眼的小兽,曲折无比地抵达一条河前。
其实我家虽世代守关、守河,我却从未真正站到过这条河面前,我心知无数勇士越过这条河去到宫城寻宝求财,或求财宝以换功名利禄,或求灵丹妙药以换某人安康。千百年来,多少人在这条河丧命,又有多少人在此处逆天改命。
现下,这条河就在我面前。
滔滔的江流声盖过了世间一切声响,偌大的天地无声,河流急遽,浪花奔腾,好似九天重雷炸响在耳边,令人心神激荡。每一道余波的纹理都散发出阵阵妖气,紫雾翻腾,不断变幻成各种妖兽的形状,浩大无比。
护城河,竟不输传言半分。
只是……
“萧停云,这不是去守关处的方向吧。”
萧停云在河前站定,似乎观望着什么,闻此语,用一种淡淡的、看白痴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无声,嘲讽却拉满了。
我心中不服,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心本小姐将你眼珠子扣下来!”
“谁说进宫城就一定要过守关处了?”
这句话把我问懵了下:“?什么意思?”
我话音未落,萧停云突然腾空而起,轻功向对岸飞去。
河中滚滚,震耳的水流声哗哗如瀑布,从河中出现一只巨大的球状不明物体,浑身长满鳞片堆积的钢刺,紫色的烟雾游走在这些钢刺的间隙。
萧停云翻身而上。
百年来,世人都知,想入宫城须得战胜妖兽,而想要妖兽应战须得在仙人牌上登记。可人们都忽略了,妖兽的存在本就是阻挡人们过河,若直接无视河流,轻功飞去,那么妖兽不想应战也得应战了!
再者,妖兽阻止人们过河,那么,谁又规定了一定要战才能赢?
“方侧意。”
“接着!”我福至心灵,把鞭子扔给他,轻功而起。
只要过河,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过河!那么妖兽就算没守住入口!那么就已经算胜了!重点在“胜”而非“战”!
萧停云用剑尖卡在他鳞片的空隙,衣袂猎猎,单手撑着剑把悬于空中,另一手挥动鞭子,精准无误缠住我腰,只一瞬,我便被抛向岸边。
甫一落地,一只黑乎乎的影子冲撞而来,跟我滚落在一处,天太黑太急,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只估摸出应当是个少年的形状。
下一瞬,萧停云也落到岸边。
“鞭子。”
独属于萧停云淡淡的声线响起,我推开身上缠绕着的“影子”,接过鞭子,开始打量眼前这团不明物体。
只见这团黑影细细颤抖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无比的少年面孔,年龄约摸十四五岁,一脸警惕地盯着我们。
“咕……”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翻出身上唯一的一块饼,那少年咽了口口水,眼神虚晃了一下,仍旧警惕地盯着我们。眼神凶狠,却稚嫩脸庞,倒有些像未张开的小老虎。
我把饼递给他,他立马抢过狼吞虎咽了起来。
先前还一副警惕样子,现在又毫无顾忌地吃我递给他的饼,我试探问道:“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那少年囫囵吃完饼,站了起来,我才惊觉他虽瘦小,却已有接近成年人的身量了,“左右不过一条贱命,谁想拿去都可以。”
“你是跟着我们过河的。”萧停云淡淡道。
那少年看了一眼萧停云,大概因为他较之自己来说强壮很多,又配有刀剑,有些忌惮的样子。
“我不止跟着你们过河,先前我饿狠了,跟着不少人过过河。九州满地流民食不果腹,宫城尚且有一线生机。”
他这话说的很巧妙,我们不是特例,只是他跟过的人的其中之一,目的也交代分明:寻吃食或财富。
是最普通不过的那批流民。
一下子打消了他的可疑之处。
我估摸了他一下,武力低下,又没傍身武器,尚且不足为患。
可以带在身边。
萧停云却不满,继续找茬道:“想要过河,就算不战妖兽,也是要一定功夫的。”
言下之意:你一介吃不饱饭的流民,哪里来的武功。
少年往我身后躲了躲:“乱世天下,若基本的招式不会一二,现在早不会有我存在了。”
萧停云嫌恶地皱了皱眉,他惯少流露出此等神色,想来是看不惯少年的绿茶行为。
我只好从中调解:“行了,就这样。那你跟着我们吧,包你口饱饭。”
于是三人便重新上路了。
萧停云走在前面。
我和新来的少年并肩走在后边,对他稀罕不已。
“你是瑜城人?”
“嗯。”
“此前从未见过你。”
少年瞥了我一眼,“你们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不关心街头披头散发的流民什么样子。”
我“诶”了一声:“此言差矣。我娘经常接济街头流民。”
“你娘又不是你。”
也对!所以我确实未曾对流民有什么印象。
“本小姐名唤方侧意,你怎么称呼?”
“阿野。”
“阿野……倒是符合你的相貌。说来,你算是生了一副好相貌。既生在瑜城,方家总是知道的吧,怎么不来当我的男宠,一辈子不愁吃穿。”
阿野冷哼了一声,倨傲道:“用自身□□换取自己所求,是为不耻。”
气氛本来就冷,一下子更是降到极点。
我心虚地瞥了眼走在前边的萧停云,小步追了上去。
“停云~”我讪笑两声,努力做着和事佬。
萧停云不为所动。
我娓娓劝来:“他一个小孩儿,不懂这些事也正常。一物换一物,自身□□也是自己具备的优势,用优势换所得,不丢人。”
我一顿,决定告诉他真相:“况且……那晚我根本没动你啊。”
“?”
“我让春娟给你喂的蒙汗药,你是一觉到的天明。说要你,只是看你好玩,逗上一逗而已。”
我以为如此清明的萧停云得知自己清白还在,会欣喜若狂。
不成想他神色一分未变,就连他周身‘水波’都不起一点点点涟漪,这不可能!
除非……
“你没中招?!”
萧停云终于肯施舍给我一个眼神了,只是那眼神如同先前那般无二,平静……嘲讽。
“方大小姐,”他逐字逐句道,“你不也没中招吗。”
“你!”
他眼神恢复如初,不再看我,摇摇头大步向前了,只留我满腹怒火,一胸腔火气在喉咙戛然而止,只能咬牙在心中怒骂。
萧!停!云!
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初入宫城,街上并不若传言般金碧生辉,只有依稀几处灯火亮着。
眼下景象,竟还不及瑜城半分热闹。
我心中疑惑,阿野已经轻车熟路把我们带到一家客栈前。
“我跟着许多人住过很多家客栈,这家已经算不错。”
妙哉!此刻,我深知有一个熟知地形的人带路是有多方便。
我们进店,要了三间房。
进房前,阿野喊住我,低在我耳边偷偷说:“宫城的人多狡诈,贪欲旺。千万财不外露。夜留警惕。”
我心中的疑惑又加了一层,世上皆有好人和坏人,怎可一概而论?但阿野所言……
没等我想完,突然脊背一凉,冻得我打了个寒颤。
回头,果不其然又是萧停云在散发他的冷气。
我知他看阿野不惯,但因此前情,看他不爽,心里畅快万分。
跟他一般冷哼一声,就要进屋了,萧停云这次却拉住了我。
顶着我狐疑的眼神,他点点我别在腰间的镶金策神鞭,也不多说,跨过我进屋去了。
我却立马神思清明,这鞭子是我幼时老爹所得,那时正逢一年一度的朝神日,一根鞭子在一众贡品中脱颖而出。
先不说这鞭子怎么镶金,工艺又是如何繁密精致,只说这鞭子不同凡物,向来鞭子只抽牲畜,这鞭子却是能抽动鬼神的神器,因此得名“策神鞭”。便是放在仙物里,也是难能一见的好物件。
灵力流动,通体发光。
一句话形容:路过的狗都知道不能在上边撒尿!
我思忱片刻,把鞭子收进了乾坤袋里,也进了房间休息。
阿野和萧停云都不是第一次来宫城,若说阿野提醒我我尚心有疑虑,萧停云也这样暗示我……
只是,我尚疑惑,为何来过宫城的,都这么一致认为宫城人狡诈,贪。宫城宝物众多,人们应当富裕,有什么可贪的?
再者,这城中人却不像传闻中那般富有……
我疑虑重重,先这般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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