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金鹜国码头嘈杂繁闹,几位脚夫围聚在一支悠悠晃荡,徐徐飘到岸边的小舟前,极不耐烦地踹了踹舟身。
白清微睁开眼,四个横眉大眼的壮汉正恶狠狠瞪着她,呆了一瞬,她猛然反应过来,向这群人连声致歉。
“我们不小心睡过头,各位大爷多多包涵,我们这就离开。” 说着,白清微忙将另一边睡得死沉的商洙摇醒,匆匆下了船。
金鹜王朝富庶太平,好称当世之最,今日她亲眼见到,才知这尘世芳华之说绝无夸大。
但见那宽大错综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不热闹。高墙灰瓦,檐如飞翼,映就一汪水波澹澹,风光如画。
白清微轻勾唇角,不及身旁商洙反应,只身挤入浩荡人群,如初次脱离巢穴的雏鸟,对这里的一切都格外新鲜。
只是还没逛多久,肚子便咕咕直叫唤,头也发晕。见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商洙摸不着头:“阿妹,你怎么了?”
来此前,为不暴露彼此身份,两人决定以兄妹相称,掩人耳目。
“阿兄,我好像快死了。”
白清微紧张兮兮地深吸了口气,只觉四肢无力,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商洙凑上前,听见那道微小的咕噜声,不由得扶额,无奈笑道:“你可能只是饿了。”
“在这里等我一会,不要乱跑。”
商洙身上的值钱物不少,因此在当铺换完银子后,除了买点心外,还给自己和白清微挑了两身常服。
走出铺子,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混乱马蹄声响,两排士兵快速站到街旁,厉色清理起路边百姓。
“四皇子将行,闲人请避!”
话说得冠冕堂皇,行动却十分强硬粗鲁,受惊的百姓没来得及让步就被推开,不少人摔得鼻青脸肿。
商洙站于人群外围,抬头看去,不经意瞥见半掀车帘内,那张熟悉的面容。
是他。
马车行过,商洙背过身,缓了好一会,才压下心中滔天怒火。
“四皇子这般耀武扬威,八成又捉了只妖,回来向陛下领赏呢。”
“可不是,说来也怪,原本的纨绔之流怎地性格大变,短短几月捉来那么多厉害大妖,真是稀奇。”
四皇子的车架彻底离开后,两个布衣男子才敢收拾起翻倒在地的物什,不住地摇头叹息。
照这势头,下一位储君极有可能是这四皇子,可他看似勇武,哪有半点把百姓当人看。
*
路上,商洙途径一座荒芜宅院。
他曾有座半条街大的好宅,可现在,丹楹刻桷的宅子布满蛛网,就连门上的封条也被萧风吹得破烂不堪。
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
白清微等了许久,在几乎快睡去时,一抹被月色拉得长长的影子才姗姗而至。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站起身,遥望眉眼温和的青年走来,好奇道:“你去哪了,居然这么久?”
商洙不答,只将一包热乎乎的油皮纸放到手心,白清微好奇打开来,里面躺着四枚方方圆圆、热气腾腾,气味香甜之物。
“这东西能吃吗?”白清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商洙抬手轻轻敲了下她脑袋,温声打趣道:“怎么不能,人人都吃得,难道小丫头你还吃不得?”
闻言,白清微咬上一口馒头,发现不错后,很快狼吞虎咽,一个接一个,活像饿死鬼投胎来的。
见他一口未动,白清微有些意外,“阿兄怎么不吃,是不开心吗?”
商洙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轻松,“与姑娘萍水相识,终究也到了分别之时,故而心中有些不舍。”
临走前,他将一小袋银子和干净衣裳塞到她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清微愣了好一会,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不舍却说不出一句挽留或告别的话。
这样好的人儿,不该活得这样短暂。
*
乘船途中她尝试过修炼,奈何沦为废体后极难吸纳灵气,资质一落千丈,与之前的顺风顺水可谓天差地别。
在过去,白清微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不及十五便踏入升海境,在整个宗门都极为罕有,如今没了天赋加持,她能否重头开始?
功德玄录外观与寻常文书相差无几,只是通身泛着淡淡的金光。将之翻开,一连串看不懂的金色古文从中浮出,绕着白清微不停旋转。
折玉仙君将功德玄录交给她后便陷入沉睡,只简单告诉她,通过行善可引此物感应,并未说明如何开启它。
难道也靠做善事?
白清微略一沉思,扫了眼乌云沉坠的天穹,移目到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身上。
天将下雨,她为蜗牛避雨,或许也算功德一桩。
心想着,白清微抬手挡在蜗牛之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悠落手背,一路护着的小蜗牛安然抵达屋檐之下。
做完后,白清微立刻将功德玄录平立膝上,双手合十,眸光虔诚,万分期待的盯着它。
然过半晌,功德玄录无一丝反应。白清微不由纳闷,难道做得还不够多?
思忖间,再次双手合十,拍马屁道:“功德玄录,您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法器,神通无量,光芒万丈……”
正说着,那金灿灿的灵书突然飞跃而起,一串金色小字骤然从中飘出:
“善果不足,无可嘉赏。”
功德玄录乃佛门至宝,据传为一得道佛子所铸,拥有此物者可逆天成神,十分玄妙。
按理说,这样厉害的宝物一经出世,极易引发修真界一众飞升无门的大能争抢,可古怪的是,当世之中极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仙君仍在沉睡,白清微只好暂且抛下疑虑。
几行字接连浮现眼前。
原来在功德玄录,每助一人实现心愿便算完成一桩善事。它依照受助者的信仰深度、自身影响强度以及获得的香火支持度来综合衡量善事,评定功德分。
功德分越高,可兑换的奖励便越好,方才行善时,蜗牛并无感念之心,自然无法记分。
看来要想恢复废体,就必须做足够多的善事。
白清微收起灵书,沉思起来。
此前她受了极重的伤,身体撑不了太久。必须在半月内攒到足够的功德,兑换洗髓丹丹方,重新修炼。
了解大概后,一缕金光突然钻入眉心,道道画面在她脑中接连出现。
这是感应功德造化的预识,得到功德玄录后会自动获得这项异能。从中可以看到无数根隐形的祈线,线的另一端便是心有祈愿的福德之人,沿线而行可找到他们,施善履承天道,获得功德分。
佛曰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祈线便由此划定,赤祈生,白祈老,黑祈病,青祈死,银祈爱别离,紫祈怨憎会,金祈求不得。
七色七苦,亦是七种造化,当祈线消淡,便算完成一善。
……
几天后,白清微沿着银祈线,再次遇到了商洙。
少年正襟危坐,枯坐在河边,眉眼写满淡淡的忧绪,一看即知心里有事,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阿兄,你我好生有缘,我们又遇见啦。”
白清微微笑着走上前,不请自来,一屁股做到他身旁,热情地揽住他的肩,眼里满是期待,“阿兄有心事,可需我为你排忧解难?”
第一笔功德,她万万不能放过。
商洙叹了口气,神情更加颓闷,“如果可以,我想再见父王母后一面,可是……”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绝望地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道:“你很厉害,但你帮不了我,你什么都不懂。”
他想婉拒她的好意,可偏偏白清微平生最听不得那两字。
她明明,超懂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俗话说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你看眼前的这条河,它是不是又宽又长,是不是又缓又清,如果你像这河一样打开心扉,勇敢往前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再看看天上那只飞雁,如果它恐高,又怎能扶摇直上,翱翔天空……”
商洙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所以呢?”
“所以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少女眼眸清澈似水,脸上带着无比坚定的执着,炯炯有神。商洙怔了瞬,陡然想起那个早已死去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少年意气,可当被奸人暗算,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在那些人面前,他根本不堪一击。
众星捧月的假象和平庸的君子之道让他输得一塌糊涂。徒有仁德之名,却没有治国之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庸人,虚有其表的废物。
可那又怎样,成王败寇,不过再死一次。
少年悄悄握拳,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就此埋下。还有什么可再失去的,尽管放手赌一把,哪怕粉身碎骨。
“好。”
他听见自己激动的声音,像那早已埋葬,又重新燃起的火星。
一寸寸骨断,皮血消融。许多个日夜苟延残喘,长伴毒虫野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溃败。让他支撑到现在的,从来都只为了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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