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隋云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眼前摇晃的金铃随着他睁眼移开，露出后面青年好看的眉眼，眼中带着些关切。
“阿雀，怎么样？还好吗？”
“哥哥，不要……”不要死……
青年挑眉，握住隋云的手：“我虽不是你哥哥，但你若想叫我哥哥，那么，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随云凝神，这才看清眼前人眉眼深邃，眉弓高挺，鼻梁挺直，眉心红痣昳丽欲燃，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是玄凛，不是隋煜。
隋云大大呼出一口气，呼吸逐渐平稳，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这才感到自己冷汗浸湿了后背，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方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再看向空中那些漂浮的残魂，隋云只觉得那像是无数双眼睛，如影随形跟着他，带来一种无论如何也摆脱掉的沉重压迫感。
“刚才……”
“刚才你看见什么了？”
两人同时开口，隋云看向玄凛：“你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玄凛反问其他：“先前你明明跟着我的，怎么会突然朝这个方向过来？”
隋云拧眉回想：“那时我看见你在这边，结果跟过来就一脚踩空了，现在想来，或许是这里的残魂凝成的‘惑’把我引了过来。”
魑魅魍魉不乏各种惑人之术，或幻术、或外表、或声音，传闻深海之中还有一种水妖，通过发出迷人的声音来吸引海上船只，导致船毁人亡。
玄凛点点头，他因为气运好的缘故，一般的魑魅魍魉见了他都是绕道走，迷惑不了他。再则，这魑魅魍魉一向喜欢阴气重、八字弱、身体或者精神脆弱的人，隋云除去精神脆弱这一块，其他几项倒是占了一二，不知道他八字是啥。
八字……玄凛望向隋云，如果他们曾修成正果，那为什么会分开？
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手札拿到手。
玄凛摇摇头，弯腰搬走隋云身边的白骨，不知从哪搬来的石头示意隋云靠着，又指了指前方一具黑色焦尸，点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应该应该是‘入执’了。”
“入执……”隋云望过去，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梦魇里业火轰然燃烧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心脏抽痛，紧接着浑身肌肉都开始痛起来，不一会儿额间就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阿雀，你怎么了？旧疾发作？”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闷。”
隋云做了个深呼吸，握紧了拳头又放开，这才又看向那焦尸。
那焦尸的姿势和其他白骨很不一样。
并非站立，而是是佛家门中人打坐常见的跏趺坐，脊柱挺直，头部自然端正，微微收下颌，双手结禅定印，即右手放在左手之上，置于小腹前。这种姿势有助于集中注意力，进入禅修状态，所以基本上佛教子弟都是这个姿势坐禅。
“佛教中一语，说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1】，因此佛门中人，有一法术，名曰‘解执’。”玄凛朝空中招了招手，净世莲悠悠落在隋云身边，金色的光纯净又柔和，淡淡的光晕落在他白皙的脸颊，几近透明消散，“若是遇见解不了的‘执’，便会形成‘执境’后来者看见了，便称其为‘入执’。”
“而这些‘执’同样喜欢迷惑体弱之人。”
如果不是玄凛唤醒他，或许他会沉浸在执境中，直至死亡。
指尖传来温和的触感，隋云垂眸，是天宝，见隋云看向他，天宝整个卷轴伸展开环绕着他，在他脸颊又蹭了蹭，似乎在说，还有我呢。
隋云一笑。
玄凛歪头看着隋云：“阿雀平日里就该多笑笑，你一笑，这满城的花都没颜色了。”
“……”油腔滑调，隋云暗自叹气，每当觉得已经足够看清玄凛这人时，这人总能更令人乍舌，他发现玄凛对各大仙门，不管是隐秘的事宜还是各家功法都如数家珍。
……这个人真失忆了吗？
见隋云盯着自己，玄凛咧嘴就笑开：“阿雀为何这样盯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何脏东西？”
笑得好傻。
隋云摇摇头，将自己在执境中看见的事情挑了一些出来说给玄凛听。
“如此说来，那这里应该就是火源的中心了。”
隋云恍悟，是了，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大火，入口处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显示，这场大火燃烧范围很大，想了想，隋云杵着下巴道：“那方才我们过来的方向应该也是大火的范围，不过那些石墙是从何而来？……你在做什么？”
玄凛蹲在焦尸面前仔细端详打量，站起来围着焦尸转了几圈，似乎有什么发现，但又着急说不出来，“没事，就是觉得这尸骨有些不对劲……”
是他心里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嘶，男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玄凛伸手想把焦尸扒拉起来再看看……
“啪！”隋云一巴掌拍在玄凛手上，“不可以对佛子无礼！”
玄凛缩回右手，看着被隋云拍的位置若有所思，左手覆上去，转身朝向隋云面带委屈：“我是想帮佛子收敛尸骨而已。”说完，玄凛取出一枚琉璃珠将佛子焦尸收起来，又一脸痛心疾首，“佛子宅心仁厚，曝尸荒野太不应该，太惨了！！我们一定要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好好安葬，你觉得阎浮檀如何？”
阎浮檀，如今的神佛圣地，当然是好的，不过他看玄凛方才那模样，总有一种对方想拆了尸骨钻研的感觉。
见隋云有点迟疑，玄凛直接把琉璃珠递到他面前，示意他保存，一脸坦荡。
隋云仔细看去，这是来自阎浮檀的供奉琉璃，和长明灯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长明灯缥缈，这供奉琉璃却能实打实收魂敛骨，供奉神佛前。
十分珍贵难得。
隋云自然不可能收下，如今他保全自身尚且艰难，带着佛子飘零算什么，玄凛看着不着调，但从这两日行事来看，反而不像表面那么不靠谱。
“不必，还是道友收着吧。”隋云摇摇头，晃走那不着调的猜测，佛子尸骨有什么一目了然，何必拆？看着那颗粉色的珠子，心里闪过一丝荒凉，来日自己或许也会死在某处荒野，怕是不会有人给自己敛骨吹魂。
不行，还是尽量回灵山去死吧，可以离哥哥娘亲他们近一点……
玄凛笑着收起琉璃珠拍了拍碎隋云肩膀：“走吧，叫上你的宝宝，我带你们去看一个地方。”
“…”
“天宝，走了。”
在另一方造作的天宝听见隋云喊，又是一头冲散一坨巨大的光团，这才径直朝隋云飞来，临了空中一个急停，卷成一则，稳稳落在隋云手中，隋云伸手摸了摸卷轴，一脸宠溺。
二者配合默契，看来已经玩了不少次了。
玄凛舔了舔嘴唇，指尖微蜷，压下心中躁意。
出去的速度快上不少，玄凛带着隋云拐来拐去，两下就走出去了，连进来的一半时间都没有花上，隋云心道：这玄某人记路的本领实在厉害。
隋云室外方向感一向不错，但到了室内，布局稍微复杂点，走着走着就迷失方向，各种原由，说不清楚。
若是莲玉浮在此，心里定然吐槽这玄凛私下定是话痨子，为讲八卦，绕路走，所以进来花了那么长的时间。
……
两人进去时屋外还是一片漆黑，此时已天光蒙亮。
三个少年不知所踪，但将军祠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显然是自己走的。
玄凛不以为意：“别担心，那几个小的，修为都不算低，身上还有不少法宝护身，轻易死不了。”
隋云否认：“我没担心，道友方才说看什么？”
“喏，看。”玄凛把人带出将军祠，外面高高低低的黑色石墙在晨光雾气里绰约，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像游丝，又像薄纱，飘渺不定，穿过树枝、拂过树叶，光芒尘埃交织，光影斑驳交错，地面，红色曼珠沙华绵延不绝，露水折射出耀眼的光辉，树枝间时不时传来三两声鸟鸣，让人仿若置身遥远的春日山林。
“光之所至，气之所随，啊~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玄凛树下端立，闭目深呼吸，神态自若，轻声感慨。
日光洒落在他身上，面容隐在光尘，衣袂随风轻扬，周身笼罩一层淡淡光晕，在隋云眼里这世界本没有什么美的，但他此刻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美。
隋云不语，只是直直走向那些黑色石墙，走近之后，石墙上的内容映入眼帘。
玄凛追上来：“阿雀，可眼熟？”
隋云：“和密道里的石墙似乎差不多。”
“这样，我看着也眼熟得很，”玄凛话中有话，但隋云听不出来，玄凛说完拍拍手，走到一旁一棵树下，徒手连根拔出巨树扔到一旁，他甚至没有使用灵力，隋云震惊，但对玄凛方才还感慨美景扭头就辣手摧花的行为不做评价。
玄凛又拍拍手，对隋云勾勾手指头，示意他过去，隋云走到那树坑处往下看去，黑黝黝的。
玄凛扔了个什么发光东西进去。
隋云点了点头，果然是一样的。
昨天玄凛没有细看这些东西，此时他垂着头细细看过去，说道：“这些石墙上面写的全都是地名和名字。”
“你认识？”这些石墙上面全是梵文，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隋云能认出是梵文，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玄凛一笑，颇有几分傲气道：“阿雀，可不要小看了你……你的好朋友！”
“……”隋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真如此好骗？这就认为两人是好朋友了？他指着一行字道：“这是写的什么？”
【1】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华严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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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出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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