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震惊地看到祁墨虚弱的模样:“是萧稷罚的吗?因为你用假暗号骗走了他?”
“走,先去屋里。”她把他一只手臂扛在自己肩上,想要撑着他走。
祁墨却沉得像千斤重的铁块,任她怎么拉扯也不动。“别管我,你快回去吧。
薛云语气坚决:“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若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僵持了一会儿,薛云再次尝试扶起他,祁墨叹气指了指后窗:“我从那里走。”
薛云于是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正门走,一进屋就立刻锁门,看到祁墨正垂着头靠在窗边,烛光映照出他苍白无色的脸庞。如果说他往日像一把尖利冷酷的剑,现在就像一片从窗子里飘进来的零落秋叶。
薛云扶着他一步步走到床边,他却忽然停住,看着整洁温软的床榻不肯靠近半分。
“坐吧,我帮你看看伤势。”
祁墨低着声:“不,会弄脏......”
“现在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薛云打断他,“再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见他还是别扭,薛云干脆强硬地把他摁在床上,然后又伸手去扒他的外衣。
“你......!”祁墨面具下露出的瞳孔放大一瞬,紧拽着自己的衣领,身体还往后仰了仰。
薛云又气又好笑:“你别一副我好像要把你......罢了,但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看伤?”
他转过头避开眼神,嗓子沙哑:“都说了不用你帮忙。”
“不用我帮那你现在坐到我床上干嘛,打算今晚霸占我的床睡?”
“.......”
“好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在我的床上就要听我的。”
她不容拒绝地脱下他的外衣,又扯开他的里衣的衣襟,动作却蓦然一怔。
肌理分明的健实身材上遍布着狰狞可怖的新伤旧痕,除了她曾经见过的那道镰刀疤外,最瞩目的是几道新添的鲜红渗血的伤口,隐有皮肉绽开的迹象。
祁墨看着她呆愣的神色,自嘲的笑了笑:“很可怕?”
“早跟你说了不用帮我......”他边说着边想要合上衣领,话音未落又再次被打断。
“你别动!”薛云制止住他的手,“不许乱动,保持这个姿势,我去拿药!”说完她飞快地跑去屏风外的木柜里翻找。
薛云用手取了一点清凉滑润的愈合药膏,尽量很轻很轻地抹在他伤口上,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忍不住去瞧他的神色。他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只有紧绷的下颌和不断流淌的汗滴,安静得她能听到分不清是谁的错乱心跳。
也许是不想在她寝屋里闹出声响引来麻烦,也许是他早已习惯了忍受各种程度的疼痛。薛云想通过分散注意的方法帮他减轻一些痛感,就边抹边问:“昨晚那个暗号是你用的?”
祁墨依旧抿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嗯”声。
“那个暗号表达什么含义?”
“.......宫中发现可疑刺客。”
“昨晚真的有刺客吗?”
“没有。”
“那你为何要作假?”
沉默半晌,他才道:“想帮你。”
薛云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我的确一直抗拒侍寝,但......”她无奈又自暴自弃地说道:“但你用这种方法帮我,帮得了一时能帮的了一世吗?”
说着她把药膏盒重重搁在一旁木架上,语气不由急切了几分:“我知道你是好心帮忙,我很感激......但是你在做决定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为何要做出这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冲动决定?你知道我昨晚有多紧张、多害怕?”
祁墨哑口无言,眼底似蒙着一片灰雾一般暗沉:“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薛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什么。
不后悔?什么意思?平白挨一顿鞭打很有价值吗?
她哀叹地对祁墨说:“我是一个妃嫔,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是逃不掉的,你又何必以伤害自己的代价换我一时躲避?”
他又缄口沉默,薛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们达成的合作只需要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做一些调查,在这件事上,不用你帮,你也帮不了。”
等了良久,他才轻轻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便披衣起身准备离去。
“你去哪?”薛云立刻拉住他的手。
他顿了顿,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刚受完刑罚,不可能今夜就让你继续值班吧?“薛云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你得休养,不如就待在我这里吧。”
祁墨似乎对这句话感到不明所以:“你的......寝殿里?”
“是啊。”薛云点头,“我锁了门,外人闯不进来,夜深人静的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
这回薛云没有打断他,但他自己说完“可是”二字后就接不出后面的话了。
“没有可是了,你就安心在这里睡下吧,我还能帮你照看伤势。”薛云一面说一面已经开始整理起床褥。
她从柜子里扯了一条新棉被出来,铺在她自己的被子旁边,然后又拍了拍枕头,“宫里的床这么宽大,我自己睡的时候时常觉得有些浪费。”
祁墨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直到薛云拉着他往床边走的时候,终于回魂一般挣开她的手。
他把那床新被从床上抱下来,铺在地板上。
“呃,你不用这样,这床这么大明明睡得下两个人......”
祁墨自顾自地撑着剑坐地,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罢了,让他同意留在她寝殿中应该已经很不容易了,爱睡地板就睡吧。
薛云很快熄灯上床,黑暗里看着他背对而卧的身影,心里竟觉得莫名踏实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她意识渐沉,呓语般呢喃地喊了声:“祁墨?”
“嗯。”回应很快。
“祁墨,谢谢你。”
“......嗯,睡吧。”
*
清晨承乾宫,宸妃端着茶盏坐于大殿上,台下一众妃嫔们屈膝行礼请安。
宸妃用杯盖刮着茶沫,一句句沉稳交代端着午宫宴的事宜。薛云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今早她醒来时祁墨就已不见踪影了,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她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把他抓过来上一次药。
“云贵人,”宸妃忽然点到她的名字,“昨日清点各地贡礼时,陛下说有一对蓝田白玉镯十分衬你,特意令本宫将其赏赐与你。”
薛云连忙起身谢恩,又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锐耳的笑声:“哎呦,云贵人真是好福气呢,一次承宠就让陛下惦记在心里了。”
说话之人是与她同日入宫的冯宝林,脸上笑意略显浮夸。她旁边的敏贵人就显得端庄多了:“云妹妹,听闻你侍寝第二日就得陛下晋封贵人,我还未来得及去嘉延宫与妹妹道贺呢。”
“是呢是呢,敏姐姐说得是,我们可都是一同入宫的好姐妹,云贵人如今得宠了可不能转眼忘记我们吧?”冯宝林眨着眼睛对她展笑。
“呵,不过侍了一回寝罢了,有何大惊小怪的?”梅妃忍不住嗤笑一声。
薛云道:“诚然,在梅妃娘娘面前,冯宝林此言难道暗指娘娘如今不得圣宠了?”
“你......”冯宝林脸色一变,又讪笑道:“呵呵,娘娘,臣妾哪会有这个意思啊,不过是与云贵人玩笑几句罢了。”
梅妃根本没拿正眼瞧她,明艳的凤眸只是紧盯着薛云:“云才人——哦,如今是云贵人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口齿伶俐呢,这些年后宫里倒是缺你这般性情的,难怪陛下对你多了几分新奇。”
她凉薄地讽刺皇帝对薛云的封赏不过是一时兴起,薛云平静地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夸赞。”
梅妃眯了眯眼,似乎很想从薛云脸上捉到一丝心伤或愤恨,却徒劳无功。她又把话语转向薛云身旁之人:“柳昭仪,身子恢复如何了?本宫听闻春恩司久久未将你的名字重提上薄子,莫不是落下什么病根了?”
薛云知道这是柳昭仪自己的要求,也许是出于对萧稷的失望和怨恨,她以身体虚弱为由对春恩司主动提出不能侍寝。春恩司的掌事也知晓她中毒小产那些难言的旧事,便也没做深究。
柳昭仪视梅妃为杀子仇人,每日见到她都多在心底聚积一层恨意,此时被她一激更是怨火难忍地打碎杯盏:“梅妃,你休要欺人太甚!”
梅妃大约也没想到平日软弱和气的柳昭仪忽然凶悍顶撞,片刻惊愕过后,她勾了勾唇角:“柳昭仪,你可是出身优越的贵族淑女,怎么如今也像是个市井怨妇般,全然不复往日温柔娴雅?只不过失了个孩子罢了,就如此不顾及姿容仪态,总不能妄想依靠怜悯拢住陛下一辈子吧。”
这句话简直像是扎满铁钉的车轮滚过柳昭仪的心脏,薛云拼命摁住她的手劝阻她冷静,好在最终宸妃开口训斥了梅妃几句,总算是及时遏止了一场不必要的争端。
离开承乾宫后,柳昭仪在薛云的搀扶下走得缓慢,她空洞的双目逐渐凝神,忽然带着一股狠绝跟薛云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心意已决,端午宫宴上便要当着全部宗亲之面揭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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