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从迷蒙中清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习惯性地去摸枕头下面,几次都没有摸到东西,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那花花绿绿的枕头有些恍神。
简单的大脑缓慢地转动起来,却怎么也衔接不上:这是睡在哪了?我手机呢?
她这才惊醒,察觉出了许多不对。首先,近视两百度加散光一百度的她能够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其次,这个房间的布置与她的卧室截然不同。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身体让她有些害怕,她的身体僵直,后背出了些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墙上的漫画人物海报上有着潦草的“You can do better”,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七年级的教材,那黑色的电脑桌改做的学习桌以及黑色□□椅子都让她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慢慢地从床上起身,披肩长发散落到她眼前,她不适应地随意拢了一下。
这不会是她学生时代生活的房间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除非——她有些焦急地迈出卧室,环境依然是陌生的,只有记忆零星回闪。
她进入洗手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尽管镜子里的她看着有些陌生,但简单确定,那是过去的她。
百感交集都被堵在一处,让她笑也不得,哭也不得,许多情绪乱七八糟地跳跃了几下,然后她只觉得有些绝望和悲怆。
明明已经离开了,明明已经出走了,明明已经活到那一天了,为什么要跟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她不可控制地咧开嘴角,然后是更加汹涌的无力感,她有些失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愤恨。
简单跑出家门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疯癫,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从街头跑到街尾。似乎这样,她才感觉自己活着,也似乎如此,她才能平静下来。
七月末的热风灌进简单的身体里,不一会就汗湿了头发。小县城里的一切都是安宁的,只有她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她终于累了。
她随便进了一家理发店。
理发师看着她汗津津的样子问:“来洗头?”
简单张了张口,似乎好不容易才找到发声位置:“剃寸。”
简单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椅子上,理发师对着镜子在她头上比量了两下:“剪个短碎盖吧,寸头不适合你。”
理发师就这样和她攀谈起来:“还是学生吧?上初中了嘛?”
简单有些回答不上来,最后只是点点头。
她的披肩长发被剪去,只剩下一头清爽干净的碎盖。
“满意吧?”理发师一边整理着简单额前地碎发,一边看向镜子里的简单:“有什么想不开的就像是这样嘛,从头开始,换个发型换种心情,十五,怎么付?微信还是现金?”
简单掏出兜里的钱,将那张二十递给理发师。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觉得陌生,但也确实平静许多。年轻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中年人的灵魂,这种戏剧性的反差放在这具身体上并不是多么违和,或许是因为简单开始接受这一切,或许是因为这一切无法改变也无可奈何。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躲在阴凉处一动也不想动。回到自己的过去,这样的穿越旅行或许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但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重现。
简单浑浑噩噩的二十年工作时光里没有一刻不希望自己猝死,她几乎想不起来那个富有激情,富有想象力的自己。让如今的她来面对学习生活,只觉得是比工作更难应付。
泪水滚落的时候,她甚至以为是下雨了,直到她确认那是她的眼泪,简单才意识到她真的有些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
是为了那个被自己亲手葬送的少年还是在庸庸碌碌中破碎的成年人?
简单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方白色。她也没有扭捏,接过来擦了擦泪痕后就做出一副匆忙地样子走向别处。
大热的夏天,她却格外的冷。冷静下来之后丢掉了手里揉皱的纸团,像是有了目标一般快速迈开步子。
大汗淋漓的她躲到树荫下,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她真想大声把她想见的人喊下来,可惜,张大嘴巴什么都没说就已经热泪盈眶了。
简单用手擦着眼泪,暗骂自己不争气。即便是活到和她相似的年纪,还是没有办法无所顾忌地去打扰对方。她只在那间屋子的门前站着,就像是她和她的关系那般,咫尺天涯。
简单久久伫立,她凝望着那扇门,似乎在诱惑着她去敲门,然后她想见的人就会微笑着打开门,邀请简单进入她的家。
而事实上,那扇门确实打开了,即使不是为了她。从门内走出来的女性抱着一个小女孩,慈爱的眼神中满是喜悦,简单只看了一会,就缓慢地离去了。
简单在没什么人的街上缓慢踱步,眼前的一切不断与那些久远的记忆重合,直到她有些接受无能。
夏天是简单最不喜欢的季节,不过几步路就一身黏腻。纷飞的思绪整理起来只剩下一个念头:洗澡。
简单快步回家,进入洗漱间开始冲洗,温水浇灌着她的灵魂,拍打着久远的回忆。
简单裹着浴巾回到自己房间,拉上窗帘,昏暗的环境总是滋生困意,简单恹恹欲睡,终于放任自己,昏睡过去。她期待着自己再也醒不来,也期待着醒来之后能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她疲惫地停止了思考,缓慢地陷落到梦境中。
随着房门响动,她也很快醒来。
盯着白色的墙面,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坐起来后又恍惚想起自己回到过去的事。
“暑假作业写了么?”
女人尖锐的声音刺入简单的耳朵,她感到有些暴躁和反感。逃离那么多年的家到底还是回来了,逃离那么多年的人到底还是站在她面前。
惶惶半生,不过大梦一场空。
简单翻看着暑假作业,工工整整的学生字,和答案一模一样的内容,她大概知道,这几本作业应该是都抄完了。
简单从来不做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创造奇迹的事,向来都是放假不过几天就把作业全部搞定,就算潦草,就算错误,那也是完成了。她不追求完美,只追求完成。
如今的一手行楷与当年的学生字相差甚远,简单都有些圆不回来这其中的缘由。
“写了。”
简单不愿纠缠,利落地回答之后就开始浏览书架上的一众书籍。
“怎么剪头了?好不容易留起来的。”
简单没再搭话,只是抽出了一个硬壳包装的本子。本子的封皮上是一只蓝色水墨晕染出的猫,翻看两页,她就确定了这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那本设定集。里面详细而杂乱地写了一些世界观设定、人物设定和故事大纲。那些长长短短的故事是简单珍贵的财富。虽然无法以此为生,但她知道只有把那些故事讲述出来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活着。
翻看回忆的人总是伤春悲秋,简单也不例外。那些陌生得像是别人的青春故事让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悲伤漫过她的眼眸,化作泪水浸染一片文字。
是的,回到过去的第一感受不是喜悦,而是徒有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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