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念束手无策之时，叶鸣赫又起了热。太医过来把脉，换了方子，继而无奈地摇头离开。谁都知道，若这药喝不下去，再好的药方也无济于事。
按照太医的嘱咐，苏念用温热的水给叶鸣赫擦身降温，之后依旧不死心地尝试给他喂水，喂药。
看着从他苍白唇角里倾泻出的药汁，苏念感到了绝望，她无力地伏在榻边，深深地看了叶鸣赫一眼。
叶鸣赫的侧颜凹浮有致实在好看，尤其那英挺的鼻，让侧颜线条如刀凿斧刻一般，而他的侧脸与卫慈很像。
对了，卫慈！
苏念脑中闪出一道光。
青珏说，那种药只流传在西北边境，而卫慈儿时随母亲就在边陲小镇住着，他母亲是名医师，过世之后，给他留下不少医书，他无事时也爱钻研此道。
卫慈是否有、或者会配这种药？
苏念知道，虽然这些联系很牵强，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必须去试一试。
她即刻让青珏备马，带了几个侍卫从楚国府的一处小角门离开，前往卫慈的小院。
敲开院门，老管家颤巍巍地回答，卫慈不在。
刚还升起希望的心，猛然坠到黑暗中，牵扯着苏念腹中忽然一阵翻涌，将方才勉强用的几口饭尽数吐了出来。
要去哪里寻卫慈？
……
落仙院二楼雅间，里面多半是要参加此次春闱的试子，酒已过三巡，席间气氛逐渐高涨，行的酒令不复方才那般文雅别致。
撺局的是国子监的一名学生，名唤李子听，他有意结交卫慈，便选了在落仙院会友。
他不喜这种会友方氏，左右巡视，有的怀中搂着姑娘，嘴里唱着淫词艳调，已露出不堪醉态。但见卫慈依旧斯文有礼，旁坐的陪侍只与他倒酒，心内不免对他又多欣赏几分。
他身侧作陪的女子见状，笑着道：“卫公子他一向如此，倒也不是端着，和我们也有说有笑的，院里的姑娘都爱服侍他，事儿少。”
此时，卫慈似乎感受到李子听的目光，他含笑冲这边举杯，李子听亦颔首，两人隔着繁乱的人群对饮一杯。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人群的嘈杂声，紧跟着雅间外响起凌乱的脚步。有人透过窗户朝楼下看，啧了一声：“好阵仗，不知谁家的娘子来寻郎君了，居然还带着护卫。”
此言一处，席上很多人都趴到窗边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娘子生得倒不错啊。”
“可惜夜叉转世，谁娶谁倒霉。”
“逛个楼子还要被当众捆回去，忒没面子了。”
李子听与卫慈未动，充耳不闻这些议论。
“卫慈，你在不在！”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呼叫落在二楼雅间内，清晰地入了众人的耳，让原本议论纷乱的气氛一下凝滞住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娘子居然喊的是卫慈？卫慈这般文雅清润的人，怎么和这泼妇一般的娘子纠缠？
雅间众人的目光从楼下转到卫慈身上，有惊诧的，有不相信的，还有如李子听那般看他如何应对的。
卫慈先与旁侧陪侍轻声言语了一句，遂抬起双目，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向众人揖了一礼，勾唇一笑：“诸位，看来这倒霉男人是在下，在下先失陪了。”说罢，又向李子听颔首，才离开雅间。
“阿念。”卫慈从楼里出来，只消打量一眼，便知苏念出了大事，一向爱美的小姑娘面色憔悴疲惫，衣衫凌乱还沾着血迹，他不禁眉头一皱。
“对不起……”苏念红了眼圈儿，“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只能喊你出来……”
“别说别的，出了什么事？”
自打胡川失踪，叶鸣赫又一直昏迷不醒，还要提防各种心怀不轨的人，苏念都是独自一人勉力撑着，见着卫慈，总算有个可以依靠的人，鼻尖一酸，不觉落下泪来，“阿慈，你要帮我。”
“好。”未听苏念所求是什么，卫慈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落仙院的老鸨见这是卫慈认识的人，便挥散了围观群众，二楼雅间诸位还在默默看着热闹，李子听此时也在二楼瞧着楼下境况。
众目睽睽之下，卫慈与那“夜叉”娘子一同离开了。
了解到来龙去脉，卫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为他的伤情这般东奔西走，心力交瘁，是你想帮他，还是因为……他的伤情因你而起，你才帮他？”
苏念眉间微蹙，她疲乏一日，脑子也思考不出来这两种“帮忙”有何差别，不都是帮吗？
但见苏念懵懂，卫慈便知她心中还没得分辨出，浅浅地笑了一下，“放心吧，药我有的。”
苏念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卫慈回小院拿药，而后与苏念同去楚国府。
到了叶鸣赫的寝阁，卫慈在外间等候，苏念转入内室将药瓶打开，瓶口对着叶鸣赫的鼻端。
叶鸣赫已气若游丝，大约吸入的药味不够，始终不能醒转，只是眼睫轻轻颤了颤。
苏念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汤药，当即喝下一口，捧着叶鸣赫的脸，唇对着他的唇，将药渡了进去。
在外间的卫慈，透过屏风，远远地看见里面时不时交叠在一起的人影，他站起身，朝屋外走。
苏念正一口一口给叶鸣赫渡药，冷不防感到叶鸣赫的唇齿间动了动，似是回应着，她一下被呛着咳嗽了起来，可见叶鸣赫还是闭着双眼，墨发散乱着挡住了他半边惨白的脸，往日那嫣红的泪痣也黯淡了许多，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捧着药碗，却没有喝药，而是顺着碗沿看向叶鸣赫。
男人唇角向上提了提，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啪”地一下，苏念将碗放回在桌子上，红着眼眶，都快要哭出来了，“叶鸣赫，你可快把这些药都喝了吧，我这生怕自己喂慢了，续不上你这快断的气儿。”
……
过了一会儿，苏念擦着嘴角从屋中走出来，“阿慈，这次可多亏了你，要不然……”正说着，她眉头蹙起，捂着腹部干呕起来，痛苦地脸都皱在一起了。
卫慈道：“你怎么了？”顺势就捉住她的手腕，指头按压在她的腕间。
“今日没怎么吃东西，那药又委实苦……”
卫慈神情一顿，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念，复又仔细地探查着她的脉象，片刻，他松了手，“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眼神滑向苏念的脖颈，又瞬间转向别处。
苏念道：“我送你。”
“不必，你以后……也要多注意身子。”
苏念确实疲累不堪，就着人送卫慈，又让太医来给叶鸣赫把脉，太医这次脸色松快不少，笑着道：“得亏国公爷年轻身家底子又好，按时服药换药，便没事了。”
苏念给太医道了谢，又张罗给叶鸣赫煎药煮饭，让青珏安排侍卫轮岗，其他侍卫休息，她则差人去将军府取自己衣物，还让厨房继续备热水，她要沐浴，叶鸣赫还在起热中，依旧要擦身。
“这女主人做的可如意？”见苏念来来回回地身影，井然有序地安排诸事，叶鸣赫询问道。
“没我这般狼狈的女主人吧。”在荒野草地上滚了几圈，又沾染上叶鸣赫的血渍，也不知流了多少泪脸早都花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你过来……”叶鸣赫道。
他脸颊毫无血色，白得极尽透明，墨发垂落而下，语气亦很虚弱无力，又轻又哑，柔弱得如一个普通的病人，完全没有了往日一丝一毫刀锋凌厉之感。
苏念走上前，下一刻却被这个“病人”一把握上脖颈。
叶鸣赫的力气不大，但是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脖颈上的几处死穴。
她僵着不敢动，惊异地看着叶鸣赫。
叶鸣赫笑了笑：“想逃？”
苏念神情凝滞了一瞬，知道叶鸣赫言语所指，便道：“没有。”
叶鸣赫收回手指，用手背轻轻划过这段修长白皙又印着点点红痕的颈子，“最好没有。我只给你说一遍，跟了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就是别想着逃，那是条死路，或者……”他眼眸中闪出诡异的笑意，“你可以，把我弄死。”
苏念愣了愣，她忽然很委屈，却咬着牙不肯落泪，盯着叶鸣赫的双瞳说道:“我要想让你死，我何苦这样大费周折，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看着你去死好了……”
“是吗，你对我这般上心，我还以为你一心盼望着我死，你也就自由了呢，毕竟你一直惦念着离开长安后的生活。”
苏念倔强地将自己的颈子更多地展现在他眼前，气道，“是想杀我吗？”
就像一头幼鹿蛊惑着头狼来啃食自己，而亮出腹间最柔软的肉。叶鸣赫一口咬了上去，“舍不得……”他低低地说着。
“如果舍得了呢？”
“那就杀了。”
“主子！”
就在这时，青珏步履匆忙地从外间闯了进来，恰好看见二人这暧昧的一幕，他额角一跳，又慌里慌张地往后退。
叶鸣赫顺手拂掉苏念挂在眼角的泪，托着她的背将人扶起，对青珏道：“什么事？”
青珏怀中抱着一个匣子，面色沉痛地道：“有人将胡川的小指送来了。”
写到这，忽然反应过来，都不只是狗血，是恶俗。。。苏念是一个被祖孙三代都惦记着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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