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琴音过于舒缓，夜色又太朦胧，苏念居然在叶鸣赫的眼神中看到了温柔，她有些不适应。
在叶鸣赫要杀她但没杀她那一刻，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感激和感动，而是实实在在感知到两人力量的悬殊。他就像一个绑匪，还想栓她一辈子。
他此时的温柔，又过于沉重。她接受不得，更拒绝不得。她很怕他。
“不想？”
“不不不，想的。”苏念慌张地摇头。
她不高兴。
她只想和她的婢女去，不想同自己看吗？
叶鸣赫下颌紧绷，极力克制着内心隐隐浮起的怒火，掌心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在抽疼。他摊开掌心垂目看了一眼，又苍白一笑。
这么明显的伤，她好似就没有看见，一句过问的话都没，让她关心都是种奢望了，而且他今日特地没有拄手杖，她也没发觉么？
两人再无话，默默用着各自的饭，苏念本来就吃过了，还得强迫自己吃，最近胃口实在不好，多吃一口都是折磨，叶鸣赫看在眼中，“不合胃口便不要勉强。”
“嗯。”苏念很顺从地应和，将筷箸放下。
叶鸣赫见她这般乖巧，反而莫名烦躁，他也放下筷箸，“那就回去吧。”
另一席的胡川和青珏对视一眼，这儿的饭菜若不和胃口，真的就没什么敢称“珍馐”了。胡川起身，青珏没出息地抓紧酒壶赶忙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用袖子随意抹了一把嘴，也赶紧起身。
两人跟着叶鸣赫和苏念离开。回到将军府的屋中，叶鸣赫自行上楼，苏念有些口渴，见桌子上有沏好茶，她拎起茶壶，握上一个倒扣的茶盏，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叫喊冷不丁冒了出来。
“啊——”
苏念没防备，吓得浑身一颤，手也跟着抖起来，握着的茶壶茶盏都摔了出去。
她呼吸凌乱地找寻叫声的来源，在屋中扫视一圈儿，才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站着……鹤安。
他依然张着嘴，拖着长音喊着，除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苏念外，脸上再没有其他神情。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鹤安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朝苏念走近。
苏念头皮发紧，只被他逼得往后退，不想慌神的她脚底一划，朝后摔了一跤，手按在破碎的瓷片上，钻心的疼，但她吓得将叫喊吞了回去，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
“咚咚咚，”楼梯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叶鸣赫疾步走了过来，张妈妈也赶来了。
“爹爹，爹爹，娘亲，杯子……”鹤安停止叫喊，断断续续地哭。
叶鸣赫从苏念的脸上扫过，又定在地上摔碎的瓷片和苏念的手，“张妈妈，给苏念包扎伤口。“又安抚地摸了摸鹤安的头顶，”鹤安，没事了。“
张妈妈取来纱布药水，给苏念处理伤口，苏念惊魂未定，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引起鹤安这么大的反应，她向张妈妈询问：“刚才，这……”
张妈妈也疑惑：“我也奇怪，明明把杯子已收好。”
苏念轻蹙眉间，吃惊地道：“鹤安的娘亲来过……”
“张妈妈，你带鹤安回屋。” 叶鸣赫打断张妈妈的话，他将鹤安交给张妈妈，随即走到苏念跟前，给她继续包扎伤口。
苏念狐疑地看着鹤安离去的背影，鹤安又冷不丁回头看她，她浑身一僵，心又咚咚地跳了起来，赶忙收回眼神，恰好落在叶鸣赫的手掌上，“你也受伤了？怎么伤的？”
叶鸣赫抬眸看了一眼苏念，“不碍事。”忽视了第二个问题没有答。
张妈妈将鹤安送回屋，就来打扫地上碎落的瓷片。
叶鸣赫问：“想喝水？”
“嗯。”苏念点头。
见张妈妈还在打扫，叶鸣赫亲自去厨房提了一壶水，他倒了一杯递给苏念，苏念两只都手伤了，不好接。
叶鸣赫将茶盏放下，双手握住苏念的腰，用力一提，将人就放在了桌子上。
苏念不解地问：“这是干什么。”
烛火晃动，叶鸣赫的眼瞳不再沉寂，闪动着荧光，眼下的泪痣似乎也跟着闪烁分明，他一手托着苏念的后脑，一手将杯口凑到苏念唇边，轻声道：“我喂你。”
苏念顺从地喝下，却太紧张了，呛了水，叶鸣赫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道：“鹤安只是害怕，刚才实在抱歉。”
“没，咳咳，没关系。”苏念咳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叶鸣赫抬手要擦掉，却顿了一顿，眸光一瞬不瞬定在苏念的脸庞，含着泪的眼比往日更加媚人，咳得憋着气脸颊都染上了微红，真如美玉生晕般娇艳动人。
他捏住了苏念的下巴，低下头。
叶鸣赫逐渐罩住了亮，唇已经贴在了苏念的唇上，微凉的舌尖舔舐掉她上唇的水渍。
苏念指尖攥住，紧紧揪着叶鸣赫的衣襟，她眸眼半阖时，忽然腹中翻涌起来，她迅速推开叶鸣赫，掩着口干呕。
叶鸣赫僵着一动不动，脸色却沉得像能滴下水。此前在床上，他没少亲过她，今日怎么却遭了嫌弃？
“兴许，兴许是水喝太多了。”苏念努力按下腹中不适，小心翼翼地看着叶鸣赫。
叶鸣赫脸色依旧沉郁，一言不发地往二楼走，苏念从桌子上跳下来，赶忙跟在他身后，进到屋中，叶鸣赫却挡住了苏念的去路，“外祖母不在，可以不用睡一起。”
苏念：“……”
纪老太太都离开将军府有些时日了，也没见他提过这个规矩。
见苏念沉默，叶鸣赫心里想着总算在这件事上她也是欢愉的，不算强求，他缓声道：“当然，如果……”
“那我去另一个屋子。”
瞬间，叶鸣赫手攥成拳，掌心又开始抽疼，他道了一句“好。”待苏念离开屋子，他顷刻回头追寻她的身影，自嘲一笑。
难道……但凡有其他选择，她就不会去选他吗？
屋中已备下热水，苏念看着自己双手被缠着的纱布，无奈地摇头，今晚就只能凑合了，她艰难地脱下衣物，掀起薄被便躺下准备入睡。
谁料刚一翻身，手触碰到一个物件，她也不知是什么，摸摸索索，像是一个软软的布包。
这东西怎么会在床榻上？
她掀起被褥一看——心内不觉一惊。
借着屋外的月光，她看见一个人偶，人偶不论在宫里还是民间都是邪物，而这人偶又做得太精致了，衣饰、头发连那表情都像真人一样，更奇怪的是，这个人偶的眼睛没有神采，是白色的。
苏念越瞧这个人偶越像一个人，忽然，初次见鹤安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
鹤安当时就是这样只有眼白，没有乌珠。
仔细端详，这个人偶，真的非常像鹤安。
苏念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头皮一阵紧似一阵，脸色瞬间白了。她慌乱地将那个人偶踢在地上。
“咚”地一下，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苏念心口一提，眼神顺着这个人往上看，惊惧的眸中倒影着一个男童的身影，她想放声尖叫，喉间却像被人捏住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男童将地上的人偶捡起来，放到自己脸颊跟前晃了晃，对着苏念咧嘴笑，翻了个白眼只露出眼白。
一模一样的神态，一模一样的服饰，一模一样诡异的笑。
“轰”地一下，苏念脑中一片空白，她再也忍受不住，惊慌失措地从床上跳下来，夺门而出。
“叶鸣赫，叶鸣赫——”
“咣当”一声，苏念将屋门撞开，披散着发一头冲了进去，叶鸣赫闻声转身，就被苏念撞了个满怀，他往后倒退了半步才化解这样的力道。
“苏念？”
“有鬼，有鬼。”苏念喃喃自语，一想到方才的可怖的场面就腿软，人不住地往下出溜儿。
叶鸣赫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提起来，“什么有鬼？”
苏念眼中含着泪，哭诉着道：“我屋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叶鸣赫半挑眉，“想到我屋里来？”
她在那屋子就没睡过几次，每次都出状况，犹记得第一晚听到那诡异的挠门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点头道：“嗯。”
叶鸣赫神色不显，眼角却染了点笑意，苏念忍不住心内悸动了一下，叶鸣赫笑总是好看的。她同他挨得很近，他几乎是展臂搂着她的，苏念这才发现叶鸣赫上身未穿衣物，裹着的纱布也是半散着，“你在换药？一个人可以么？”
叶鸣赫本是要叫楼下当值守夜的侍卫给他换药，闻言，他道：“不行。”
“那我帮你。”苏念道。
“嗯。”叶鸣赫沉声应道，一并抬起双臂。
苏念双手不灵活，但卸掉纱布还是能应付得来，纱布从身后绕到身前，每一圈都像是她抱着他的腰身。
若有似无的碰触，像轻羽撩拨，又痒又麻。他喉咙发紧，微微上下滚动。
纱布全部揭开，苏念平视恰好能看见男人平直的锁骨，和从左肩臂处延伸出的刺青。
这是叶鸣赫的忌讳，他似乎不愿示人，连做那事儿时，上衣只是敞着都不会脱下。但苏念早在他重伤昏迷给她擦身时，知道那刺青下的秘密了。
那片肌肤沟沟壑壑，虽然很浅，却能看出是烫伤。
苏念移开眼，拿着药膏转到叶鸣赫背后上药，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在眼前，她愣了愣，忘了要干什么。
“苏念？”叶鸣赫提醒。
苏念收回心神，小心又谨慎地给那个狰狞的伤口涂药，又十分细致地在缠上纱布。
结束之后，鬼使神差的，她隔着纱布轻触到那个伤口。
一阵钝感的酥麻席卷着叶鸣赫，炽热的腾烧在腹下翻滚，他转身握着苏念不规矩的手，哑着嗓音道：“下次，想过来，就直说。”
顿了一顿，苏念道：“我刚在我屋里看见了鹤安。”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四十一 第一次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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