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许余光瞥了眼后立马收回,筷子戳在米饭上低声:“那你呢。”
高让本来还是有气的,可是在听到这句话却瞬间烟消云散了。
在她将碗中最后口米汤都饮尽后,还是只看她不说话。
“……”姜应许刚抬眼,一旁的高让就像触及到某个点。手掌捂住肚子就开始额头冒汗地蜷起身子。
这可把毫无预感的姜应许弄了个措手不及。
只见她赶忙推开手边的碗,伸手就过去扶住了高让那快磕到桌角的手肘,“你怎么了?肚子疼?”
高让顺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握住了她的手臂,疼得直吸冷气,“嘶——”
这可真把姜应许吓愣了,真以为是她给打出了问题,连额角都渗出了汗。
“别急别急,等我会儿我去拿药。”
想起下山之前从师叔那塞了一堆药瓶的她就要起身去取,手臂就被拉住了。
“咳……咳咳……那你还生气吗?”
姜应许低头看见那张煞白的脸,一时间甚至没明白他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可在对方指了指紧捂得腹部才恍然。
她这下更是哭笑不得了,“你别生气才是,问我做什么。”
闻言的高让那原本黯然下来的眸子微闪,像是释然般地展颜笑了。
接着就见他慢慢地滑下了那只握住小道长前臂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后移,朝背后做了个计划通的手势。
目睹了全过程的林禁不得不佩服,高让这厮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
啧啧啧,瞧瞧这戏唱得。好像真出了啥毛病似的。要不是他清楚的记得这人早已经涂抹过药膏,怕是都要给蒙蔽了双眼。
林禁无声地竖起大拇指,同时也想起了身边还有个姑娘。
“林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他转过眼看向旁边的人轻声询问。
那即使披了件干净外袍的林雁,也仍然挡不住她脸颈间刺目的划痕。在高让离座起就将那边的两人的动作收入眼底。
让她忆起了曾经也有那么个人与她这般的闹腾。
可惜——她落寞垂眸的时候就听见了身旁人的询问,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神,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在林禁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她才轻声道:“林大哥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就是个废人。”
她抬起那双鞭痕交错的手掌,松了又紧,最后紧攥成拳抬头对上,那张原是温婉的脸上此时表情隐忍而坚毅。
“我只想报仇。”她陈述道。
那群害她夫君孩儿的,都得为他们偿命。
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林禁顿了顿,最后还是沉重地拍向那单薄的肩膀,“放心,相识一场即为缘,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如此,那就多谢林大哥了。”
冷清的客栈在日头逐渐的升起,倒是多了些客人。
坐在高让旁边的姜应许正试图和他交涉一些事情,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
“喂,那边几个的。”
糙犷的吼声引得众人都闻声看过去,就见那壮汉手指着姜应许这桌。
也让早在方才就坐在一起的姜应许四人皆面露诧异,显然没弄懂他们如何得罪了这群人。
倒是那边把玩着筷子给姜应许夹菜的高让先是动作一顿,随后抬眼过去笑了。
他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筷端翻转对准他这边挑眉,“我们?”
那人没想到这边这种反应,特别是注意到那娃娃脸旁边的那个已经开始拔剑的某人,结巴了两声嘟囔。
“这不废话吗,我还以为你们也是想去秋风寨。不是就不是呗,凶什么凶。”
说完还瞪了眼那边抽回剑的姜应许。
“秋风寨?”倒是旁边没做声的林禁来了点兴趣问道。
“嘿呀,你们还不知道?”
“咱们都是去投靠段大当家的哩。”
“对对对,明儿秋风寨招募弟兄们。算了,咱不跟你们这群不识货的废话了。
掌柜的!来几间房给爷几个准备着。”
“得嘞,您稍等。”掌柜见来人如此多,连忙笑应。
朝高让等人笑着弯了下腰就去后厨房了。
收好锋刃的姜应许竖起耳朵的同时,筷子也夹过了刚高让点的肉包大口咀嚼起来,然后在听到那群壮汉说到什么段大当家时动作缓了下来。
她想到了那晚听到师兄的名字,更加肯定这里怕是与师兄脱不了干系。
姜应许皱眉扫了眼那边几个背对她的人,心下有了几分计较的她也就不再多待了。
高让从只随意搭了句后就一直瞅着某处出神,又想起林禁在入客栈时跟他嘱咐的话,让高让的眉头始终未曾松开,特别是在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你去哪?”
姜应许视线落到那被拽住的腰带上,无奈地扯了扯,“怎么,一起吗。”
“好啊。”
“……”她就不该问。
于是片刻过去,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一桌,此时就只剩下林禁和林雁两人面面相觑了。
月光于高立的竹林枝叶间穿过,条条修长的竹隐照映在湿的泥地上,随着风声摇曳。
清凉的微风拍打在脸上,让人犯困的双眼都清醒过来,紧跟其后的高让揉着眼窝哑声。
“我以为咱们白天走,可事实永远扇我一巴掌。所以到底还有多远啊。”
姜应许淡淡地瞥了眼身后,“嫌麻烦就回去。”
看到那张脸又冷起来,高让立马直起背脊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姜应许身侧。
“到底去哪?”高让轻声表示疑惑。
“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地方的高让才明白姜应许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他,虽然他觉得完全没必要。
比如两人眼前那腐尸遍地的乱葬岗。
那股犯呕的味道刺激得他眨眨眼,结果谁知道就他眨眼的功夫,姜应许早已经用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手帕就捂住口鼻走了上去。
只见她跨过一具身上衣物腐烂的尸身,顿了顿又像想到什么,掏出塞进袖袋里的葫芦从中取出另一块浸好的手帕,抛给了那边无处下脚的某人。
“捂着。”
高让忙伸手接过的时候觉得鼻尖有些痒。有股奇怪的味道,很熟悉。他看向手中团成一堆的手帕凑近细闻。
果然是这手帕传来的味道,还有道淡淡的酒香,可在这地方也不知是何缘故,那其中参杂的气味比酒香更加浓郁。
脑海里下意识划过一个红衣身影,不过很快他就抛向了脑后。捂住口鼻跟上了姜应许身后。
借身高优势的高让很清晰的看清姜应许接下来的动作,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完全可以称之为惊悚。
姜应许裹有帕子的手指搭在底下这具尚且新鲜的尸体,感受到指腹下脉搏毫无跳动的姜应许也不气垒。
她一手搭在其手腕,另一手则摸索向那盛满脓水腐肉冒气黑烟的脖颈。在处唯一能下手的皮肤摸下。
在指腹敏锐感受到的微弱跳动让她苍白的脸总算露出丝笑意,随即舒展开的眉眼又逐渐凝固。
接着她眼神攸地一变,匆匆扣住垂在旁边高让的手腕迅速退开。
腐臭由近至远,一道寒光从姜应许双眼照映过,剑尖挑起的葫芦绳迎向她挥臂的方向洒出点点水珠。
被她拉至身后的高让只听见“嗞——”地一声,那朝他们袭来的怪物浑身瞬间腾起黑烟,齐齐倒下。
眼见这已近深夜的银光像是薄纱,将下面的一切轻轻披上,轻柔而小心。
扶住急剧起伏的胸膛,姜应许很久才找回她的声音。
她低哑的声音像刚被人拧过似的,干瘪瘪听起来浑身难受,“我们还活着?”
瘫靠在树干上的高让闻言,脑袋歪向一边在如柱的树上跟着晃滚了好几下。在脖颈酸痛得紧时连忙抬手稳住。
“是啊,还真刺激。我现在完全不想打瞌睡了。”甚至还想站起来绕这山丘再跑几圈。
闭上眼满脑子全都是刚才那诈尸的画面,呲牙咧嘴地朝他们扑来。
要不是姜应许早有准备,今儿他俩就算不交代在这,怕也得掉层皮。
想到这高让瞥了眼眼前人腰别的酒葫芦问道:“你这葫芦里面装得都是些什么?”
“……”她又想起昨儿抱着酒葫芦犯傻的劲头。
不过很快,姜应许就在那娃娃脸寻求答案的眼神下,解下那早已空掉的丢过去,提醒他:“还记得你上次问我那晚听到了什么吗?”
揭开塞子半睁只眼瞅葫芦里的高让听到这,抬头看过去。
那张淹没在月光的轮廓看不清眼神,只听得见她说:“这家店有问题。”
“我在酒窖碰上了个脸带刀疤的男人,亲眼目睹了他在酒缸里散入了某种白粉,其实我原本只觉得奇怪。”
姜应许说到这一顿,像是想到某件不愉快的事摇头,“那香味四溢让我瞬间想起当初在青山城在李娥娘,还有那个李氏身上的香。”
“我总觉得,”她捂着脑袋敲了敲,“总感觉我漏掉了什么……”
听到这儿让原本还作沉思状的高让骤然起身,在姜应许诧异的目光下紧紧握住了她双肩,“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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