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宽广大厅内透不进一丝风,暗红色的梁柱上悬挂着的红绫无风自动。
大厅正中央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长宽约六米,高四米有余。
不知为何,沈嬿回心中一紧。
她回去后就点开了系统发放的回忆碎片,然后意识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
沈嬿回拔开重重红绫往中央高台走去,指尖触感黏腻湿滑,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她才意识到,那红绫竟是白绫被血染就!
越靠近高台,白绫上的红色就愈深,有些还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水。
沈嬿回顿了顿。这是哪里?这里看起来全然不似皇城中的勋贵宅邸,难道此时柳玠已经离开了王家?
周围传来压低的窃窃私语声,她走过去发现台下全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个面容姣好却神情警惕,盯着高台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惧意。
沈嬿回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待看清台上巨笼内的景象时却是猛地瞳孔一缩!
一只斑斓大虎和长毛雄狮一俯一卧,猛虎俯身紧紧盯着笼中的人,作出攻击的姿态,而被偷袭的对象堪堪将长刀从狮子背上拔出来。
“小心!”
沈嬿回失声喊道,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这里只是一具看不见摸不着的灵体。
那只虎从那人背后一个猛扑,看那人无知无觉的样子,沈嬿回感觉自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那原本背对台下的人一跃而起,跳到了受伤的狮子身后,以狮子抽搐的残躯抵住猛虎的攻势,看着狮身上被虎爪扒下一大块皮肉,那少年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狡猾而又残忍的笑意。
猫科动物悄然无声地靠近敌人看似无防备的后背,可多年来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早就意识到了它的意图。
少年约莫十五岁,墨发高束,发尾滴滴答答地淌着兽血,一双凤眸凛冽狠厉,欺霜赛雪的脸上全是肃杀之意,全无半点活人的温情。
沈嬿回猛地退后两步。
这样的柳玠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
说到底,她对他的了解还是过于片面和浅显了。原书对他着墨不多,她对他的印象除了见面以来穿女装、武功深不可测、性情有些喜怒无常外,就全然依靠回忆碎片。
这些现成的印象过于符合一个怪异的反派配角所该拥有的“特质”,以至于让她忽略了伤痕背后的成因。而如今这些深刻的辙痕以如此直观的形式在她面前重新碾入他的身体时,她却不可自抑地感到心惊。
方才被挡刀的雄狮拼尽全力在猛虎后腿咬了一口,笼内猛虎觉察到自己被耍,愤怒地调转回身咆哮着。
柳玠持刀与它无声对峙,少年笔挺的身影如一弯新月,孤高无情,闪烁着令人畏而远之的寒芒。
困兽之斗。
周旋许久,猛虎又受伤吃痛,早已耐心告罄,亮出锋利的爪牙以最原始的方式正面攻击。柳玠旋身而上,雪亮的刀光快如闪电,身形手法令人眼花缭乱。
最后,只见他将刀锋插入猛虎头顶,顺着脊背那条线直直拉到尾部,皎白的手臂从破烂的衣衫中透出,他双臂开合,肌肉线条贲张鼓起,扬手竟扯下一张完整的虎皮!
真正**、血肉黏腻的虎轰然倒地。
台下响起倒抽一口气的惊呼声。一相貌俊朗儒雅的中年男人径直走上高台,从月白色的宽袍大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巨型铁笼的门走了进去。
少年呼吸尚未平复,胸膛剧烈起伏着,那中年人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少年即刻收敛了浑身的杀意,神色不明地垂首叫了声,“师父。”
那中年人笑容和善跟他说了些鼓励的话就离开了。但沈嬿回总觉出几分怪异:既是师徒,为何让自己的弟子参与如此残忍的历练?
沈嬿回跟着少年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屋子不大,只有一些基本的桌椅床柜之类的用具,但是异常整洁干净。或者说,屋子的主人本就没有把这里当成家来经营。
少年起身去沐浴换衣,沈嬿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抬手脱去了破破烂烂的外衣,衣物委地,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新伤旧伤交叠,原本洁白无暇的身躯好像被车辙压过的雪地。
理智知道要转开视线,但眼睛不受控制地下移,胸前粉嫩的两点茱萸,往下是薄薄的腹肌,轮廓清晰可见。
就在此时,少年似有所感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警惕的目光让沈嬿回心神一震。竟像是对上了视线一般。
片刻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垂首去解腰带。
等等,他现在好像还没成年!
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沈嬿回唾弃自己的可耻,念叨着‘非礼勿视’就抬脚去了门外,绅士地给他留足了个人空间。
门外有两个少年路过,沈嬿回听他们正在交谈,顺势跟了上去。
“十九赢了这次试炼,说不定以后就是度隐山庄的下一任庄主了。”一人瞥了一眼柳玠的房间道。
十九?说的是柳玠么?所以这里是什么度隐山庄?
接着另一人平静道,“这不是理所应当么。当初一起被师父收养,十九自打来到这里就处处压我们一头,师父膝下无子,想来也是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每个月还会赠他神药……”
另一个少年闻言笑嘻嘻地杵了杵他的胳膊,“十六哥,你这话说的,可是嫉妒了?”
那个被唤作十六的面瘫少年古井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嫉妒的,十九或许天赋异禀,但能被师父看上带回山庄的,哪位不是根骨上佳,说到底,还是十九不要命的努力才让他有今日的成就。”
似是回忆起过往的日常课程和试炼中十九的表现,少年感慨地啧了两声,也表示赞同。
沈嬿回看着两个少年拐过院门远去,就没有再跟上去。也就是说,柳玠离开王家后遇到了度隐山庄的庄主,被收作徒弟带来了这里习武。
大致了解了这边的情况后,沈嬿回又在院子里转了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到了他的房间。
少年似是刚出浴,身披宽大的袍子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胸膛,披散的乌发潮润洇湿了背上的衣袍。
沈嬿回坐在床边托腮看着他,忽见双目紧闭的少年眉头拧在一起,胸膛薄薄的皮肉之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红。
这个模样,她好像见过……
那时柳玠初来沈府,沈嬿回担心被沈父发现,想暗中提示他藏起来,沈父搜寻无果离开后,柳玠从房梁上摔下来后就是这个样子。
耳边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响起,他已经无法维持打坐的姿态,整个人趴伏在床榻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墨发披散在腰际,整个人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微弱地颤抖着。
虽然明知道无用,沈嬿回还是伸出手,将他虚虚地拢在怀中,少年看着高挑坚毅,形长骨秀,此刻蜷缩着,看起来却异常脆弱可怜。
“唔……哈!”
破碎的喘息从他喉间溢出,他缓缓阖上湿红的眼尾,手紧紧攥住被褥,长出一口气。沈嬿回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像给猫咪顺毛一般,手轻柔地拂过后背。
这真的是练功出差错会有的症状?她见识少可不要骗她。
“笃笃——”
这时,窗边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是鸟类尖锐的喙啄在木头上的声音。
怀中原本在脆弱着颤抖的人立马警觉了起来。沈嬿回觉得他的身体都绷紧了。
只见他挣扎着起身爬下床,矮下身躲在床榻与床头柜中间的狭缝中,沉重的呼吸被刻意收缓。
沈嬿回迷惑地看着他动作,他怎么好像在躲避什么人一般?从方才路过的那两个少年口中的情况来看,他在一众弟子中遥遥领先,理应没谁能伤害到他才是。
正想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沉稳悠然的步伐不急不缓地走进来,来人手中端着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汤药,面带朗月清风般的笑容。
是他们的师父,山庄主!
“小十九?”
他将药碗搁在桌子上,缓缓坐在桌边,手指搭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像在叩击着谁的心弦,自言自语般说道,“不在么?这么晚了,跑到哪里去了呢。”
沈嬿回坐在床上看着藏身在暗处的柳玠,只见他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艳红的唇瓣被他咬的发白,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在听到山庄主的话后,连呼吸都小心地放轻了。
沈嬿回不禁也提心吊胆起来,他这个师父绝对有问题!
忽然一声轻笑响起,山庄主的目光落在柳玠藏身的角落,“找到了。”
柳玠浑身一僵,勉力维持的动作此时再也支撑不住,从那个狭隙间摔了出来。
山庄主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轻缓的语气透出几分诡谲,“小十九怎么躲了起来,不知道今晚为师会来给你送药么?还是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想跟为师玩游戏?”
柳玠咬牙切齿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恐惧,“我都看到了。上一次赢了狮虎斗的十二,是被你杀的。”
不赢,就会死在畜生的爪牙之下;赢了,又会死于这个衣冠禽兽的师父之手。
母亲在王府受人欺凌、郁郁而终之后,他就从那里逃了出来,后来遇到这个度隐山庄的主人,他容貌俊朗为人又温柔和善,教他武功和暗器,对他又甚为看重。他也曾以为这是个仁师。
没想到,几个月前,他路遇十二的房间,亲眼看到这位师父用秘术吸干了十二的内力。那个曾经在他们一众弟子中心高气傲的十二如同被砍断了丝线的木偶一般倒下,脸上还是震惊不敢置信的神色。
山庄主面上伪善的笑容一顿,随后端起药碗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强硬地捏起他的下颌灌药,柳玠扭头挣扎着。
“你不一样。十二只是开胃小菜罢了,你是为师精心养护的,何必担心步他的后尘呢?”
倒是不会步他的后尘,只怕是会更惨,沈嬿回在心中嘀咕着。
她回神的工夫,就见柳玠已经佯装顺从,山庄主灌完药转身将要离开,就见柳玠从袖中掣中一柄短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口。
山庄主惊愕地回头,“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久,你身上的蛊……”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利剑刺得深入了几分。
他如玉的脸被溅上了温热的血,整个人却如同摆脱了牧羊人的羔羊,露出几分松快的笑意。
这样低贱任人摆布欺凌的一生,如笑话般,他又凭什么认为他会珍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