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决定用做题来麻痹自己。
整整一天，除了上课时间，其余的闲暇温辞将自己彻底埋进了那沓手写的习题汇总中。
直到汤致在放学后将两人喊到了办公室。
温辞跟在宋晏怀身后，逆着人潮，在万众瞩目中敲开了汤致办公室的门。
汤致依旧喝着保温杯里的菊花枸杞茶，见两人来了，连忙招呼两人进来。
同在一间办公室的一位年轻女老师瞧见两人，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金童玉女，确实赏心悦目。”
汤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那老师赶紧接了一句：“不过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知道吗？”
宋晏怀很是谦逊地朝那说话的女老师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的提醒。”
女老师笑吟吟地朝汤致看了过来。
“很不错的同学，那汤老师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女老师说完便离开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汤致招呼两人坐下。
温辞随着宋晏怀落座在汤致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后，便听到汤致开了口。
“今天找你们一起来，想必你们俩心中也有数。”
温辞有些心虚。
她昨晚睡觉前刷了好半天校园论坛，当然知道现在校园第一热度，就在自己与宋晏怀身上。
汤致点了点桌面上的月考排名表，先是和颜悦色地夸奖肯定了一番温辞的进步。
对宋晏怀保持年级第一的成绩也表现得十分欣慰。
接着便话锋一转，语气里便带上了规劝的意味。
“但高三这个时段，也是容不得一丝差错的重要时间点。”
“这个时间段在学习上的努力，很大程度关系到你们今后会在哪个城市学习、工作。”
汤致将目光看向了温辞。
“老师我说得更通俗一点，这关系到你们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能否在同一个城市。”
“能否将这份珍贵的少年情谊，延续到更遥远的未来。”
汤致又将目光转向了宋晏怀。
“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应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哪里，对吗？”
此时的宋晏怀，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人类，面对来自师长的谆谆教导，显得十分的谦逊有礼。
“汤老师，我知道的。”
“我明白。”
“嗯，”汤致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温辞，“那温辞你怎么想？”
温辞感觉宋晏怀的视线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端正了一下坐姿。
“汤老师放心，我会尽力追赶上宋同学的脚步，不让自己拖后腿……”
宋晏怀像是轻笑了一下，惹得汤致镜片后的目光又落了回来。
一个是在排行榜上，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榜首。
一个是一直吊车尾，但异军突起奋力追击的后起之秀，且势头不容小觑。
汤致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年轻真好，多么的纯粹热烈而鲜活。
但他面色还是十分严肃，又交代了几句，在放两人离开前，还补充了一句。
“在学校要注意影响，记住，你们首先是学生。”
温辞被点到要害，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最后还是跟着宋晏怀同老师说了再见，才离开了办公室。
-
第二天，汤致给宋晏怀拿来了一份物理竞赛申请单。
汤致的原话是：“把握机会，如果能得奖，就能直接保送A大。”
A大啊，算是国内的顶尖学府了。
温辞趴在座位上研究那张申请单。
“你要去参赛吗？”
“你希望我去吗？”
旁边正检查着温辞错题集的人反问道。
温辞想了想，按照现在逐渐下降的崩坏值，宋晏怀迟早有一天，会正常地融入社会。
既然要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去生活，那当然是人生履历越完美越好。
她真心地希望他能轻松地享受人生。
于是她很是认真地回答。
“我希望你去，还希望你拿第一。”
“这样你就能顺利进入A大，妥妥的人生赢家！”
旁边的人停下了手中写写划划的动作。
“那你呢？”
“我？”
温辞在现实世界中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A大那样的top地位的学府，温辞自知还是差了点天赋。
而且……
等任务完成后，
自己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被脱离这个世界。
“我……”
温辞盯着手上的报名表，莫名感觉心情有些失落。
“A大我估计上不了，但其他学校还是有选择的余地的。”
“那阿辞的意思是，”
旁边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
“阿辞已经做好了以后的计划，但没将我列在计划之内。”
“对吗？”
“不是……我……”
温辞察觉到了身边人陡然变化的气息，侧头看了过去。
宋晏怀依旧用那双深邃乌黑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平日眼底里或温柔或戏谑的目光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股让人无法忽视、难以承受的失落、失望。
他像是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被抛弃的流浪狗，在以为流浪将止于此的时候，又被送上了陌生旅途。
温辞感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
她想解释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无法解释出真正的原因。
温辞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升起了一堵无法被触及的高墙。
宋晏怀站了起来，将修改过后的错题集递给了温辞。
温辞抬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宋晏怀。
那人逆着光，让温辞有些看不清他的微表情。
“阿辞，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办法可以留下你。”
“可我舍不得。”
-
“所以阿辞，你会自愿留下来的，对吗？”
温辞趴在床上，又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今天宋晏怀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总感觉宋晏怀似乎已经察觉了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从之前无法消除自己记忆时的试探，到今天毫不掩饰的'威胁'。
好半晌后，温辞呼叫起027来。
027最近的能量，因为温辞与宋晏怀的持续接触，而积攒得特别充足。
加上温辞这边已经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事，027经常在宋晏怀陪着温辞的时候，抽空去同026、028们打麻将。
尽管它回回都铩羽而归，欠了一屁股的积分，但它仍然乐此不疲。
“027，我能留下来吗？”
“我想留下来。”
听到温辞的呼唤，它立马冲了回来。
但它有些不理解温辞为什么要这样问。
顺利完成任务，拿到积分离开这个世界，开始下一个任务，才是所有任务者们最正确的流程。
[听028们闲聊的时候说过，以前的任务者是可以选择留在任务世界过完余生的。]
[但后来好像有很多任务者，都会后悔。]
[要么是觉得日子逐渐平淡失去了乐趣、要么是厌倦了长年累月地对着同一个人。]
[他们会因为想要离开世界而选择自杀脱离，从而给主系统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工作。]
[所以后来规则就被修改了。]
[就拿我们崩坏世界拯救小组来说，当崩坏值被清零的那一刻，原本偏离主系统管控的崩坏世界，会在那一瞬间重新回到正轨。]
[主系统会进行接管，确保世界正常运行。]
[而任务者，会被即刻传送回主系统空间，脱离任务世界。]
“你的意思是说，”
温辞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表情无措而震惊。
“当宋晏怀的崩坏值清零的那一天，就是我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时候。”
“对吗？”
027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小辞。]
“那宋晏怀……会怎么样？”
察觉到温辞似乎情绪不对，027的措辞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宋晏怀……]
[他会失去所有因为崩坏值而带来的能量，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
“怎么变成人类，他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027，他还要怎么变回去？”
温辞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
[小辞，别担心，]
[属于宋晏怀的世界线，会拉回一切崩坏的起源。]
[他会回到命运最初的转折点，会拥有爱他的家人，他不会再被遗弃，不会再遭遇后面的一切连锁反应。]
[他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过完他有血有肉的一生。]
“同样，他也不会记得我……”
“因为我已经没有再出现在他世界的机会。”
温辞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热，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想要夺眶而出。
“我消失，他遗忘。”
“027，是这样吗？”
[小辞，他会爱上你，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027看着温辞红通通的眼眶，有些于心不忍。
[而你爱上他……]
[更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小辞，或许这就是在去往下一个世界前，要封存上一个任务世界记忆的缘由。]
[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想要顺利累积到足够的积分，重回现实世界，太深沉的感情或许是一种累赘。]
[小辞，这里只是任务的一部分。]
[小辞，你要朝前看。]
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温辞的衣角，晕开了一小团圆形的水渍。
而她的声音，却变得温柔而坚定。
“027，或者这也是崩坏世界需要人类前来修补的原因。”
“你们没有人类的情感，所以理解不了，更修复不了因为复杂情感而造成的崩坏。”
“就像你不能理解林斯从为什么因爱成恨自毁前程。”
“宋祈为什么宁愿抛妻弃女净身出户，也要在温如时父母面前争一张毫不值钱的脸面。”
“温如时又为什么明知是飞蛾扑火，还要苦苦挂念一个抛弃自己的人。”
“对你来说。”
“宋晏怀也好，我也好，我们的崩坏值、爱意值都只是用数字表现出来的，属于任务的一部分。”
“但对我来说，它不是。”
“它只会是十分珍贵的、真实的,”
“就算被抹去记忆，也会在午夜梦回时，”
“烙印在灵魂里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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