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怀最后还是报名了物理竞赛。
听汤老师说，为了能让参赛的同学取得更理想的成绩，南城教育局联合周边几个城市，为此次参加竞赛的同学组织了训练营集训。
封闭式管理，为期一个月。
等温辞第二天来到学校，看到桌面上宋晏怀留下的便签和各种资料时，才知道宋晏怀已经离开了南城，去往了百里之外的集训营。
便签上是温辞熟悉的字体。
“阿辞，你希望的，我会做到。”
翻开资料，依旧是各种习题总结，皆是那人的亲手书写。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笔锋飘逸，行云流水。
像是用另一种委婉含蓄的方式，将难以言表的情感，融入了这一笔一划中。
温辞心口酸酸的。
她眨了眨眼，忍住了快要翻涌而出的难受情绪，将自己埋进了还残留着乌木沉香气息的纸张中。
-
赵芝芝觉得温辞似乎有些疯魔了。
连续好几天，不论她何时来找温辞，温辞都将自己埋在堆成山的题海中。
用过的草稿纸已经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宋晏怀空置的桌面。
赵芝芝粗略看了一下，全是各科目的压轴大题。
属于那种一般人看了就直接跳过去的那种题目。
“温辞，你没事吧？”
赵芝芝在某天终于忍不住，劝慰起脸上明显挂上了黑眼圈的温辞同学。
“宋同学只是去参加竞赛集训了，又不是不在了……”
赵芝芝拍了拍自己的乌鸦嘴，还是忍不住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
“你怎么搞的像是要继承亡夫遗志一样，跟这些魔鬼一样的题目死磕干嘛。”
温辞抬起了她的黑眼圈。
“宋晏怀他是要上A大的。”
赵芝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
“然后呢？”
温辞眨了眨她黑眼圈上的黑眼皮。
“我不能拖他后退。”
“我也要上A大。”
赵芝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伸手摸了摸温辞的额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是你傻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你再说一遍？”
“我也要上A大。”
温辞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句普通的我也要吃饭。
“真的……傻了。”
爱情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赵芝芝有些心疼地看了重新埋下脑袋的温辞同学，想劝劝她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
如果只需要努力能解决天赋上的差距，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色彩的社会新闻了。
但她嘴张了半天，还是没开口。
算了，万一呢。
温辞仿佛回到了高三那段最辛苦的日子。
睁眼闭眼就是研究大题。
不过对于重来一次的她，到底是比其他人占了很多的优势。
且不说温辞的知识积累本就十分扎实，重来一回，心态和思路上更是大有不同。
配合着宋晏怀留下的精华总结，有些题温辞做着做着，就突然生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恨不得立马回去拍拍原来高三的自己，当初那个木鱼脑袋，怎么就没能领悟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呢。
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十分忘我的状态。
每天早出晚归，一有机会就逮着留守晚自习的科任老师请教讨论，导致所有老师在上课讲题时，最后都要着重问一句：“温辞听懂了没？”
开始还有同学对老师们的特殊对待有所异议。
直到在一个月后的年终考核中，温辞顶替了还在外集训的宋晏怀，成了年级第一。
这个消息不亚于在浅水中投入了一颗鱼雷，轰炸得众人好几日都回不过神来。
大家看温辞的眼神，由不解变成了崇拜。
赵芝芝更是大胆的坐到了温辞的座位上，想蹭一蹭这位天降文曲星的福气。
“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
赵芝芝抱着温辞的满分试卷，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等宋同学结束竞赛回来了，这不得惊掉他帅气的下巴？”
-
等宋晏怀终于结束竞赛，带回来一枚竞赛金牌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学校大门上已经拉上了鲜艳的横幅，班主任更是喜气洋洋得合不拢嘴。
温辞清晨在座位上看到宋晏怀的身影时，才在恍惚中发觉，时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飞快流逝。
一个多月没见，温辞此时竟然生出了些许近乡情怯的感觉。
而宋晏怀低着头，正认真查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习题稿纸。
那全是温辞这一个多月的心血。
“怎么不坐。”
宋晏怀依旧低着头，并没有抬头看温辞。
只速度很快的翻阅着那些温辞留下的字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
温辞来得很早，这已经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的生活习惯。
此时教室里还没有什么人，她有些局促地坐下，手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最后只看着宋晏怀在面前不断翻页的修长五指，小声开口，道了一声恭喜。
宋晏怀停下了动作，将手掌压在了稿纸上，侧头看过来。
“只有这句话吗？”
温辞感觉到宋晏怀的视线，轻柔地扫过了自己的五官，从眼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嘴唇。
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脸颊。
“阿辞，你瘦了。”
随着话音，有温热的手指覆上了温辞的脸颊。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为什么。
温辞也想问问自己。
如果真的不愿和眼前的人分开，大不了要求他降低一下标准，报一所自己也能上的大学。
在崩坏值清零之前，尽可能地享受独属于两人的时光。
他也一定会同意。
可是然后呢？
在自己消失后，在他遗忘后，在所有能力都归零，彻底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类后。
普通学府与顶尖学府的差距，会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天之骄子，错过多少更好的资源与选择？
宋晏怀可能不在乎，但温辞在乎。
“一点也不累。”
温辞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轻松的微笑。
“你去那分数排行榜上看看，我已经稳坐年级第一了。”
“说不定你都赶不上我了。”
“嗯，阿辞很棒。”
落在温辞脸颊的手，随着这句轻柔的夸奖，转移到了温辞眼下的乌青上。
温热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温辞的皮肤。
“可阿辞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这么努力是为什么。”
宋晏怀的视线里有太多过于深沉的感情，让温辞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我想上A大。”
温辞的嘴张了张，终究是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
“我想陪着你上A大。”
眼前的人像是小孩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宋晏怀也终于露出了温辞见到他后的第一个微笑。
“阿辞，我好开心。”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竟让宋晏怀产生了一股久违的、属于人类才会有的安心和愉悦。
记忆里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绪了。
宋晏怀想了想，上一次让他觉得安心的时候，似乎还是被从孤儿院收养，宋祈接他回家的第一个夜晚。
宋祈给自己准备了温暖干净的房间，很是慈爱地告诉他。
“小怀，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那晚是宋晏怀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可惜宋祈没能做到承诺，还亲手终结了自己属于人类的生命。
宋晏怀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飘得有些远了。
阿辞刚刚已经给出了他想要的承诺，他很开心。
在他眼里，其实A大什么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句话里的“我想陪着你”。
他有些心疼地碰了碰温辞眼下的乌青，人类就是这么的脆弱，睡眠不足就会消瘦憔悴。
不像自己，可以连着看一夜的书。
“这两天别这么累，先放松一下。”
“阿辞已经很厉害了。”
温辞被夸得有些脸热，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还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按压了下来。
“同学们都来了……”
影响不好。
宋晏怀表示理解，在桌下紧紧地握住了温辞的手心。
-
双喜临门，在班长许贺的组织下，大家替宋晏怀与温辞在酒楼安排了一场的庆功宴。
温辞挡不过同学们的热情，席间稍微喝了一点带酒精含量的饮料。
只是没想到原主居然是一个一碰就倒的体质。
就这么一杯在大家看来毫不起眼的酒精饮料，居然让温辞头晕目眩，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好不容易撑到大伙儿散场，温辞迷迷糊糊地搂着宋晏怀的胳膊不放，语无伦次地让他送自己回家。
赵芝芝有些担心温辞的状态，想陪同宋晏怀一起送她回家。
毕竟这孤男寡女的，就算平时开再多的玩笑，赵芝芝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没想到温辞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状态下，也能坚定立场，死活不让赵芝芝送。
她就那么紧紧地搂着宋同学的脖子，像一个没有骨头的八爪鱼。
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芝芝你别过来”“宋晏怀是我的”之类的话，听得赵芝芝脸一阵黑一阵白。
赵芝芝看着一脸宠溺搂着温辞的宋同学，觉得自己可能成为了人家的电灯泡。
罢了。
赵芝芝将两人送上出租车，朝宋晏怀叮嘱了一句送到了给她发一下消息后，便像一个被遗忘的老母亲，独自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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