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找那女子,所为何事啊?”
附近的镇子上,江落月把那重伤的彧衡宗弟子带到一处医馆内,用灵药简单处理好了伤口。
起初那弟子见她要找姜非妩,怕她与凤决是一道的,还有些害怕,但见她好意为自己疗伤,甚至替他支付了灵药所需的全部灵石,便觉得她一定是个好人,于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前辈,你要找的那女子,似乎是被凤决抓走当了人质。但凤决对她又与对其他人有所不同,看上去关系似乎非同寻常,前辈可要小心啊。”
坐在一旁擦拭本命剑的江落月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似乎并不意外,他更觉诧异,不禁继续询问:“敢问……前辈为何要找那女子?”
那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喜怒无常的凤决身边迟早是死。看江落月刚才的反应,似乎与她关系平平,可若是如此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
江落月一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打磨的无比锋利的本命剑“沧浪”一声收进剑鞘,起身对那人道:“小友在此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说罢不顾那人喊她,径直走出了药馆,往那山崖赶去。
这一路十分安静,就连本该充满鸟鸣的林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江落月越发确定,这是个幻境。
她是在红袖坊外蹲守魅妖时,不小心进入了这里。起初她还未察觉有异,只因那幻境太过逼真,直到她追着一道可疑的残影离开红袖坊,追着追着,身后的无定剑宗弟子都不见了踪影,而前方那道残影竟然是江写意。
准确的说,是幼时的江写意。
不知怎的,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小时候的样子,接着竟入着了魔一般,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座庄园。
那是江家的宅邸,与她记忆之中一般无二的富丽堂皇。
她看到江写意在父母膝下承欢,三人看上去俨然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没忍住,含着泪叫了一声爹娘,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横眉冷对,扫地出门。
她的父母不认她,他们眼里只有江写意。
那一瞬间江落月心里满是委屈,她甚至充满恶意地怀疑,自己不是意外走失,而是被故意抛弃的。因为她不可爱,不娇憨,不像江写意那样会甜甜的喊爹娘。
而后来江家迎她回去,不过是看上了她的天赋和千年难得一见的灵根,想接她回去光耀门楣,延续江家修仙世家的名号。
江家大门在眼前关上,她盯着门上那块金色的匾额,心中的恨意愈发汹涌。
半晌之后,她抬起手来擦掉眼泪,决绝地转身离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出山门前,抬头一看,竟是回到了无定剑宗。
突然好想叶迟,想和他在山下刚刚相识时的点点滴滴。她杀妖时被他误闯阵法,不小心打伤了他,为他治好伤后他便追在她身后,一路从天南追到海北,只想看看她帷帽之下的模样。
他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追着她那么久而不放弃的人了,毕竟连她的家人都抛弃过她。
江落月抬脚往山上走去。
“叶迟……”
“啊!”
推开叶迟房门时,一声尖叫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她看到叶迟惊慌失措地推开身上的女子,衣衫不整地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试图解释什么,却被她狠狠一把甩开。
离开房间前,她瞥见那女子的脸,正是长大之后的江写意。
再一转身,江落月回到了册封少宗主的那一天。
此时此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幻境,陷入了过往的梦魇。可这幻境太过真实,几乎是将她从小到大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摊开来摆在她眼前让她看。
不出意外的,那少宗主的三爪蛟龙宝座上,坐着的又是江写意。
江落月怔怔地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师尊把象征着少宗主身份的宝镜交到江写意手里。许久,她苦笑一声,疲惫地扬起脸来看向灰暗的天空。
她又一次被抛弃了,就像小时候被丢在街上,四处寻找却见不到爹娘,跑遍了无数条小巷,哭哑了嗓子,也没人来接她回家。
从小到大,她最珍视的,家人、叶迟、无定剑宗少宗主之位,她为之拼搏了多少年才得到的一切,她一直害怕会被江写意抢走,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就算这是个幻境,她也不甘心再次一无所有。
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她拔出本命剑来,剑锋直指江写意,却没想到无定剑宗众人竟不惜挡在她身前,等她杀出条口子,江写意早就没了踪影。
必须杀了她,必须杀了她以绝后患。
一道魔音在她耳边不停回响,江落月循着痕迹一路追踪,终于遇到了那个一身是血的彧衡宗弟子。
回到山脚下,江落月仰头望着那不起眼的山顶洞府,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不论是不是幻境,江写意都必须死。
必须死。
*
石洞内。
此时的姜非妩对江落月已经找到山下来这件事一无所知,洞外的结界经过刚才那一战已经残破不堪,凤决又昏迷不醒,他们如今可以说没有任何防护,一旦那些修士追上来,他们两个必死无疑。
可偏偏她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的灵药,就连凤决中的是什么毒也不清楚,只能用衣袖接上一些石壁上渗出来的冰凉水珠,打湿了为他冷敷额头,但他的高烧还是不退,整个人像被浸在水里一样满身虚汗。
她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与不少人近战过,那些人却都没有下毒的机会。如果是早就中了毒,那他身上应该有解药才对。
一念及此,姜非妩坐到榻上,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可她的手还没落到他胸口,就被他一把攥住,修长粗糙的指节死死捏着她的腕骨,手掌用力到颤抖不止。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面色惨白如霜,嗓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疲惫,看向她的那一刻,眼神中满是杀意。
“做什么?”
他掌心的力道微微加重,似乎只要她一句话答得不对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他太虚弱了,就算是一个灵根全废的凡人,恐怕也能在顷刻间要他毙命。
“你醒了就好,”姜非妩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警惕和威胁,垂下眼帘去替他理好了衣襟,“你呕的血颜色发黑,想必是中了毒,我想你身上应该带着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便想找找。既然你醒了,便自己服下吧。”
她这一串动作过于自然娴熟,以至于凤决有一瞬间觉得,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在哪里呢?
印象里,只有姜非妩曾这样照顾过他,在他逃下冰封的雪山,被她捡回家的那年,睁开眼他瞧见的就是她坐在自己身边,为他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
不对。
短暂的失神后,他急忙否认这个荒唐的念头。
姜非妩已经死了,是她不要他的。
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怎么可能是她,怎么配和她相比?
没错,她不像姜非妩,一点也不像。
凤决放开了她的手,却也没有去拿解药,只是侧过头去又闭上了眼。
“解药呢?”再这样下去他撑不到下一波修士到来。
“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难不成就这样硬挺着,或者干脆等死?
“一定有办法疏解,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我可以下山买药……”
“够了!”
凤决猛然暴起,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按倒在榻上,双目通红地盯着她。
“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此刻的他是头暴躁的野狼,只有鲜血能止住他嗜杀的渴望。
“想救人而已。”
“你撒谎。”
他两眼赤红,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血色笼罩。他很清楚自己体内不止一种毒,每一种都无解。毒素在他身体里翻搅碰撞,一旦发作起来,只有滚烫的热血才能安抚他的躁动。
他想杀人。
扼在姜非妩咽喉的手缓缓收紧,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掐碎她细弱的喉管,鲜血会像泉水一般涌出来,洒在她苍白的面颊上,一定很美。
姜非妩毫无防备,被他掐得有些喘不上气,小脸涨得通红。
他压低了身子凑近她耳畔:“你说你想救人,那刚才我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何不救?”
姜非妩喘不上气,只能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想……救你……”
不是谁都救,而是只救他。
凤决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眉头快速地拧动又松开,了然地嗤笑了一声:“世上为什么总是不缺如你这般不自量力的人。”
姜非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在他松开她的那一刻,本能地捂住了快要被掐出印子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凤决往后走了两步,坐到八仙桌旁,自顾自地说着:“过去曾经出现过一个如你这样的人,笃定了我需要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和明目张胆的偏爱,自以为是的企图用所谓的陪伴来‘感化’我。”
他说的似乎是他那个故事里的女主角,一个穿进书中攻略他、笑起来如同小太阳一般的姑娘。
“她失败了,是么?”
“是啊,”刚刚还暴怒无常的凤决此时竟出乎意料的平静,心平气和地和她讲起过去,“她自以为能学到她三分模样,自以为能代替她……”
第二个“她”指的是她姜非妩。
“最后呢,她怎么样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果然,凤决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危险,语气阴沉却愉悦:“我把她杀了。”
他竟然杀了女主,那个专门为了他而存在的小姑娘?!
“没有人能像她,更没有人能代替她,”凤决说着,起身回到榻前,一手托起她的下巴,手法堪称温柔,下一刻却又一把粗暴地捏住,“你也不能像她,一点都不能。”
姜非妩被迫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像任何人,也不会代替任何人。”
本以为得到这样的保证,他应该会高兴,可凤决听完却毫无反应,似是不满地冷冷看了她几眼后,将她甩到了一旁。
几乎是同时,他另一只手像身后的虚空一挥,一道利如刀锋的劲风刮过,一绺乌黑柔顺的青丝被齐齐斩断,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凤决,怎么这般不小心?”
来人是个女子。
一个长得与姜非妩别无二致的女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