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不寻常喔。”
“你看这黑云成色，再体会这阵阵妖风，我看是厉鬼作祟！”
“前些日子都城之中闹了厉鬼，你我等联合天师二十余人在大蜀宫中设坛祭天，这才几日？厉鬼不可能返回得这样快。”
“那就是魔气！我早年听闻，若有修为极高的魔修，其所到之处便可轻易改变人间物候，此等甚至天庭都不好轻易左右啊……”
落矜在“天师们”背后听着。
这几位据说都是府中大女婿魏铭川花大钱请来驱魔的高阶天师。落矜微瞧了瞧真气，觉得也就一般，放在昆仑大概和穆翀举的地位差不了多少。
穆翀举和穆柯两兄弟看这几位不顺眼，却因着父亲的面子不好将人驱走，因这几位天师的居所在府中西厢，和落矜的下人房近，穆翀举日日躲着走，这才叫她来此间半个月，也没叫穆翀举发觉。
落矜脑海中正复习着自己在教引司中学过的诸多课程。
她理论知识比较丰富，可惜还没到跟着师尊实地考察的时候，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仙了。
不过……
她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那“天师”说的倒有一点点道理，这反常的天气影响如此之大，一般的妖物确实很难达到，更像是魔气。
有高阶魔修出现在蜀都？
丞相举家在外地赈灾，蜀王跑去行宫躲雨，大将军忙于安置流民……
当今蜀都……着实空虚啊。
那近两天必定要看好穆翀举，落矜心道。
也不知穆翀举会不会被高阶的魔修影响。
“诸位天师各自回家吧，”穆翀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将军府的车马整装待发，这几位“天师”聚在一处，也是商量好了要告辞。
穆翀举扬手扔了一袋银钱，几人手忙脚乱地接住。
“近些天为府中驱魔，麻烦诸位了，”穆翀举匆匆一抱拳，一派敷衍样子，“现今穆氏举家去别处休养，诸位此后便不必再来了。”
“哈哈哈，多谢多谢，小少爷日后随时需要，我等随叫随来啊！”“天师”们点清了钱，发现穆小少爷脾气虽然不好，出手却够阔绰，各个抬手作揖，拔腿就走。
穆翀举转头指挥车队开拔出动，自己却朝落矜的方向走过来。
他一手接过了顶在落矜脑门上的木板举着给两人挡雨，便走边问。
穆翀举：“不是说自己是仙女吗？仙女也做扫地的活计？”
落矜：“我当仙女的年月不多，从前在教引司中，也是要排班轮值搞卫生的。”
穆翀举：“编的还有模有样的……不过当初在昆仑，宗门处没能拦下你，我便勉强信了你不是妖精吧。”
“哼，”落矜叉腰道，“妖精能有这么宽广的心胸？能安心在你这小小宅院中做活？”
穆翀举：“嫌弃你别做啊！我巴不得仙女您赶紧离开，别在我眼前，莫名其妙地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落矜：“我嫌弃什么？这都是无所谓的，能留在你身边，我做什么……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落矜一句话说的真诚。
穆翀举低头盯着地面，没敢看小姑娘。她被这话弄得浑身不舒坦。
半晌，他才低骂一句，“我去……姚落矜你怕不是当初在山门前对我一见钟情了，眼下才这样拼了命地要进我府中吧——或者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越国派来的奸细、想要从我大蜀内部瓦解战力？我可告诉你姚落矜，你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我穆翀举可不是俗人，决计不会被你迷惑！”
他咬牙，心说我可不是被一两句话就蛊惑的寻常人！
“你想的都是什么啊？”落矜诧异，“我堂堂九重天上的仙女啊仙女诶，怎么会为了区区情爱、或者国家纷争抛却九重天上的仙台楼阁，到你这四处漏雨的将军府里，还要看你的脸色啊！”
穆翀举：“那你是……”
“我不是早就说了嘛？”姚落矜转过头来眨眨眼睛，“我是为了守护你啊，穆翀举！”
她眼光撞过来的一瞬，穆翀举神魂都跟着震荡。
为了……守护……我？
“呃，”穆翀举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中。
“你健康顺遂，三界便平安，”落矜笑着眯起眼睛，“能庇护生灵无数的事情，莫说叫我在你身边做些活计，就是以身殉道，我死你生，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一句话给穆翀举说得愣在原地。
字字离不开生死，她却说得那样轻松……
这只能是再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人间无数生灵中最平凡的一个，凭什么凭她一句话，就非要和世间荣枯牵扯到一起……
可她说要已己生换三界生……
这样的话，若全无神性又如何说得出？
“老太君处招呼我帮忙呐！”落矜忽道。
穆翀举抬头，果真看到祖母身旁的嬷嬷招呼落矜。
“我走了，”落矜说着推了推穆翀举手上的木板，叫他全然不会被雨水淋湿，“可惜我仙力受损，不然能捏个将你全家都罩上的避水咒！”
她说罢便冲进雨里，到了老太君车处。
穆翀举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存她刚刚触碰过的温度。
到此时他才想起来，他手中捏着众人节省下来的唯一一把好伞，头上还带着斗笠。落矜却孤身冲进雨里，穆翀举甚至能看到她被冻得微一瑟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穆翀举疑惑，全然为他人的人？
“少爷怎么在这站着？”管家穿了蓑衣牵马走到他近旁。
“哦，无事无事，”穆翀举道。
穆老夫人得了蜀王恩赏，此行可前往蜀都西郊定风岭行宫休养，一个下午到不了，一行人夜间需在郊外的外宅中稍作整顿。
此宅乃是往年春秋围猎时大将军的临时住所。近些年蜀王年纪渐长少有游猎，边郡又不时有战事，此地便有些荒废了，不过总比在将军府中等着水淹要好。
好在大将军府的车马并不算繁多。
将军和大少爷留下的侍卫若干，都是能日行百里的好手，决计不会为了这点路途叫苦，至于下人……因为前些时候妖魔在府中杀人的事，跑了不少，下大雨之后，老太君又放了家在附近的都回去。到现在，跟着穆翀举离开的，竟然只剩下老太君房中几位嬷嬷、两个厨子，管家……和姚落矜。
“六叔，”穆翀举对管家道，“这姚落矜在咱们家做了不足半月，还逢上天灾，你说她为什么不跑呢？”
“嗐，你想这事做什么？”管家道，“人家既然愿意干活，你还生撵不成？”
“不是，她图什么呢？”穆翀举疑惑道，“咱们家给的银子也不是多丰厚，眼下府中人少她事务又多，她若真是找活，怎么不去别家？”
管家六叔哼了一声，“你小子动什么歪心眼儿呢？还‘图什么’，人家那么好的姑娘，难道还见色起意，图你长得好啊？”
穆翀举：“六叔我——”
管家：“你以为钱那么好赚？还说‘怎么不去别家做活’。咱家若不是因为妖魔作祟死了人，从前何时从外面买过杂役？”
管家：“世家大族的仆从都只用自家的，再不济也是远亲。眼下世道这么乱，外头哪有女孩子家能做起来的生意？若咱们家不要人，像是落矜这样无依无靠的姑娘，除了酒楼歌肆，可还有其他的去处？”
穆翀举听得拧了眉，自己总不能对六叔说落矜那套“她是神仙”的言论，他道，“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她那身段儿哪像是苦出身？没准是逃出家来，家中还有定的高门亲事呢！”
管家闻言，直接伸腿在穆翀举屁股上踹了一脚，“你长本事了——编排人家姑娘的闲话！”
穆翀举呲牙，六叔这一脚带着几分内力，自己根本躲避不开，“我哪——”
六叔伸手捏了穆翀举的衣领，叫他弯腰，低声在他耳边说。
“我早问了，落矜家中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六叔道，“她来咱们家时衣着得体，行动又知礼数，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她自述家中就她一个，这不是遭难了，还能是什么？”
穆翀举愣了一下。
她……没有亲人？
——骗人的吧？
——还是……神仙，就是没有亲人的啊？
“我可听那日当值的侍卫说了，你小子在昆仑就见过人家，”六叔松了手，“昆仑山高路远，当今天下除却世家，谁还能有财力将人送上去？”
“同窗遭难，你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帮一把，我是看你这些日子事多，一直没找到机会提点你，今儿你见了人家，竟然还这个态度！咱们家老爷是苦出身，这些年他昔年好友倒了不少，老爷哪个不是能帮则帮？你个小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不是，六叔，我俩其实……”
“眼下咱们府的担子落在你头上，是时候把你那些玩乐轻浮的劣性都收一收，”六叔拍着穆翀举肩膀道，“再过年你都十八了，早该长大了。”
六叔目光灼灼，他平日里尽心养护的小胡子，现在因着雨水的潮气乱糟糟的结在一起，脸上的皱纹也明显得不行。
眼下将军府中众人，哪个又不是强打精神撑着？
穆翀举叹了口气，心道没必要现在悖了他的意思。
至于姚落矜那丫头……若是还不和自己讲实话，就等雨水停了，家中安全了再说——总归那人天真到泛着傻气，家中算是多个帮手，也不会害人罢了。
“我知道了，六叔，你放心吧，”穆翀举道沉声道，“父兄不在，眼下将军府中的每个人，都有我穆翀举护着！”
落矜：阿嚏阿嚏阿嚏！
老太君：哎呦，这是冻着了？
落矜：没吧……就是觉得有人骂我傻。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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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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