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蜀都,大将军府。
穆翀举倚在外门框上,困得直打哈欠。
他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就是月余前自己在山门遇见,嚷嚷着要找掌门杀魔尊的……仙女?
“姑娘什么事?”他没好气道。
此人五更天就到他府门前等着了。小厮来叫了两回,刚好昨夜穆翀举被哥哥提溜去赴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宴会,喝得头痛欲裂,刚刚艰难睡着,就被小厮敲醒。
气得他想将小厮和门口的姚落矜打包扔出城门去。
姚落矜退了一步,躲避他身上冲天的酒气,“修行之人岂可无度饮酒?此事伤身不说,更怕令道心不坚——”
“没事我走了,”穆翀举就要转身。
“诶别别别,”姚落矜赶忙阻拦,她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穆翀举,我是九重天上司命殿中的仙使,奉我家上仙之名,前来教引于你。”
穆翀举:“。”
落矜:“你命途之中有为恶作乱之数,但是莫要慌张,有我在身侧时时提醒,定能叫你脱离苦海,修成正果。”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穆翀举一挑眉。
落矜:“那倒不用,身为仙女这都是我应该做——”
穆翀举:“把她给我关外面!”
他转头就走。
落矜挣扎向前,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个结结实实,“诶!你别走啊,穆翀举!”
“哼!”穆翀举头也不回道,“不走、留下来等你继续给我编故事?你当日在昆仑仙宗找上门来,不会也是想要教我‘修成正果’罢!”
“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是仙女啊穆翀举!”落矜挣扎着。
两边拦着落矜的守卫闻言一起瞪大了眼睛。
毕竟还真没人见过这么大吵大闹的、活生生的“仙女”。
“你是仙女,”穆翀举已经走到了门内,转头不耐烦道,“那我就是天帝!天帝如今叫你快快离去,回去找你那什么‘上仙大人’玩儿去!”
“你怎么——”落矜急道,“好,就算不是仙女,你在昆仑仙宗乃是逍遥天师门下,从辈分上论,我是逍遥天师首徒,是你——是你师奶奶!”
“我去你的吧!”穆翀举叉腰怒道,“你是我师奶奶?我还是你师爷爷呢!你个小女子说瞎话不打草稿,亏我当时在山门前看你昏倒时还发了善心想过请人救你。”
“速速将她弄走!”穆翀举对门前侍卫道,“将军府乃是重地,你们身负皇命护卫大将军安全,就这样任凭这疯妇胡闹?”
两个守卫不敢再等,手上微微用劲,就用两杆长枪将落矜架了起来。
“诶、诶诶?”落矜身上的伤还未恢复多少,此时半点本事没有,只能眼看着自己双脚离地,将军府门匾骤远。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这通自我介绍显然没有引起穆翀举的兴趣。他如何看待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留在他身边谨防堕魔!
当今天下大势必遭战乱,政局变换就在一朝一夕之间,万一自己离得太远,一眼没看住,穆翀举有空骨在身,想堕魔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慢、慢慢慢,穆翀举——”落矜扯着脖子喊,“我能指导你修行飞升,再不济……再不济有我在身边,你明年回昆仑仙宗之时必然鹤立鸡群、保管一年结业!”
穆翀举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好你个……你编瞎话来哄骗与我也就算了,你在昆仑山时竟然还打听我的成绩!
“爷再也不上什么昆仑山了,以后你们这些修仙问道的人都离爷远远的!”穆翀举喝到。
落矜被他这么一吼,一下子哑火了。
这可不行啊,万一将人激得逆反了,不就和自己初衷背道而驰……
脑袋有些发蒙,超负荷地思索着还有什么能留下来的备选方案。
“她听不明白,你们也听不明白是吧?”穆翀举一通输出,却连一个回音都没有,只得冲侍卫嚷嚷,“将她抬走、抬走!”
侍卫们相视一眼,脚下生风,赶紧启程。
“穆翀举、穆翀举啊!”
“别叫爷!”
落矜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也顾不得说的是什么了,语速飞快:“我这一路上看你蜀国妖魔横行、民风彪悍、劫匪四生,你将我留下防身、护院、镇宅辟邪也行啊——不瞒你说我姚落矜镇宅效果奇佳,连司命大人都将我带回公邸当神兽……”
落矜心中默念九天神明千万饶恕我随口胡诌的这些瞎话,要知我也是为了三界四海,都是正正经经的工作……
“将军府正气充盛、邪不可干,不讲神怪那一套,”穆翀举倒是眼神微眯,若有所思,“这用不上天师,就缺扫地的侍从,你想凭着这招摇撞骗的嘴皮子混饭吃,还是另寻他处吧!”
将军府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落矜被两人架着扔在了门前一颗歪脖柳树旁。
“啧。”
月下感叹出声,“这穆翀举也太不解风情了?对着落矜这样一个美人儿,他还真下得去手?”
“落矜说中了他心事,”司命道。
“嗯?”
“最近两日蜀都有邪魔作祟,各世家首当其冲,将军府刚被几只厉鬼袭击,死了人,下人跑散得厉害,”司命道,“穆翀举昨日与穆柯赴宴饮酒,也是因为魏铭川介绍了不少除邪‘天师’住进将军府驱逐邪祟,两人不痛快。”
“喔,还有这缘故,”月下笑着,他阖目于识海中微瞥蜀国都城之中乱七|八糟的姻缘红线,暗叹了一声不妙。
“不过……”月下透过彩云,看落矜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我听着你对落矜交代的话……倒像是叫她去给那穆翀举做师父一般。”
月下回想方才落矜在门前一番说辞,越来越觉得此人像是去应聘老师的,“我说司命啊,你可别胡乱安排,落矜要是成了穆翀举的师尊,那——”
“那又如何?”司命眼神睨过来,威仪骤起。
“那……”月下一下子哽住了。
“那确实……对他们而言,大概也无所谓。”
司命:“落矜此去仙力低微,没了上天的本事,你须得多看顾些。”
月下点头叹气,心道何止是没了上天的本事,他想要像从前那样通过写字传讯都很困难,搞不好两个字现出来,落矜那边就因为消耗的真气太多而猝倒了。
“我已交代过,此后传讯不便,令她万事小心,”月下道,“你且放心,若她实在危险,我自会亲往相助。”
司命微颔首,起身就要离去。
“欸?”月下抬手拽了人,“我时时看顾着,大人你干什么去?”
“乱起来了,”司命道,“命途更换太快,我回殿中看顾一二。”
——乱起来了。
月下拂了拂云彩,九州大地之上青白气息翻腾,笼罩四野,更有黑紫墨色滚滚,蓄势待发。
大楚江山崩颓了一百年。
这拖延的金戈、蓄积的战祸,在隆隆地气贲响之中,就要到了!
……
“少爷,雨太大了,连朱雀大街上都淹了两户,咱们对门儿正找人爬门槛儿上往外舀水呐!”管家脑袋上顶了个木板,被骤雨敲打得叮咚响。
“里边儿一面灌,他们一面舀,管个什么用?什么脑子能干出这事!”穆翀举心情有些烦躁,胡乱回了一句。
蜀都中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府中的雨具全被泡了个稀烂,现在能充当雨具的,除却铁甲头盔,怕是也就剩下破烂木板和早就湿透的蓑衣。
穆翀举站在屋檐下,看冲刷在房顶的雨水落成了透明的帘。
“咱们家的地势高一点,不过也撑不过今晚了,叫人收拾东西吧,我们用过午饭带着祖母上山,不能再等了,”他道。
蜀地的暴雨没有停的意思,从南边一路涝进了国都之中。
眼下各国政局本就紧张。西南的礼国去岁遭了蝗灾,比邻宋国半分情面不讲,立下两城。南礼满国上下靠着宋国的粮食接济,挨了揍还要陪笑脸,更别提现在宋越正要交好,吴国又和越世子联了姻……
越王远交近攻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天下都看着他怎样拿西蜀开刀。
蜀都的地形不算高,眼下连蜀王都跑到了国都西郊定风岭上的别宫,他们也不能继续等在原地了。
父兄都去了军营抗灾,穆老太君又因为连日寒湿缠绵病榻,眼下府中能顶事的,就剩一个穆翀举。
管家应了一声,刚想招呼府中人。
只听得哗啦水声,有人从背后泼了满盆的水出来,好险就扬在管家和穆翀举身上。
穆翀举啧了一声,撩起袍角就往出声处走,心道我将军府中怎么也有这样顶着大雨舀水的憨货……
“哗啦——”
落矜一大盆脏水,一滴不落地全泼在了穆翀举身上。
穆翀举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两人在隆隆雨声之中对视。
“……好久……不见?”落矜举手打招呼,巨大的木盆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穆翀举:“……”
他竟说不出一句话。
不是内心没什么活动,他只是在思考,用哪句脏话来直抒胸臆,比较恰当。
“哎呦,是落矜啊,”管家见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走上前来查看。
“这两日事多,一直也没跟少爷交代,”管家不好意思地赔笑道,“这是前些天院子里刚刚招进来的丫头落矜,你别看这小姑娘瘦瘦小小,做起活来真是一个顶俩……”
“管家、管家,”穆翀举出言打断,“也就是说……她已经在咱们府上多时了?”
“是啊少爷,”落矜乐呵呵地蹭过来,“那日在府门前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吗?你府上缺打扫庭院的下人!”
穆翀举:“你从那时就在府中了!”
落矜:“是啊……我刚想离开的时候撞上了管家采买回来。”
管家:“我还以为是落矜姑娘是天上掉下来咱们将军府的馅饼,原来是因为少爷的引荐啊哈哈哈。”
落矜:“是啊是啊哈哈哈。”
穆翀举:“。”
穆翀举:确实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馅饼存疑。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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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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