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她修为太浅,此时成仙很不合适,你偏要……”
月下在院中踱步,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嘟囔个不停。
司命充耳不闻。
他将仙丹包裹在融融真气之中,缓缓化进姚落衿胸口,她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过了片刻,司命终于起身,阖了殿门令落衿安养,缓缓走出来。
“她是被昆仑结界所伤,那阵法我见过,颇有些厉害,落衿能成功突破,也不容易,”司命慢道。
月下不屑道,“你以为她是谁?别说一个小小昆仑的结界,倘若她修炼时间足够,就是天宫地府,又有何处她去不得?”
司命只是向身后门内看了一眼,他眸色深沉,其中太过幽邃,根本看不清楚。
“此事说来也怪我,”月下薅了一把头发,“山门之前并无禁制,我也就忘了,应该提前交代一声——可是谁能想到,落矜的心眼儿这么实在,活生生从昆仑结界最坚牢处突破出来,现在平白耽误时间……”
“时间倒不要紧,有太白仙丹加持,她不久便可醒来,”司命道,“难办的是……此次重伤,对她仙元命脉有损,此后修炼之途恐怕十分艰难。”
“……啊?”月下眼角一抽,“你、当真没看错吗?落矜此生在仙途上难有作为,那穆翀举又是个天赋废材,你指望着这两个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司命又不说话了。
“行,我就知道,你的嘴比那东海万年王八精的龟壳都严!”月下咬牙切齿道,“咱们就不能做些事情补救?凭你我之力,修她落矜一个小小仙女的仙元,并不是多难的事吧……”
“来不及,”司命道。
月下:“哈?”
司命挥手拂来流云,清晰映照下届四处盘踞之气,“补救仙元乃是慢功,可天下分合就在此刻,他们是已经入了红尘。大厦将倾、山柱即崩,此时生灵万千,悉数算上,再没有逃脱的余地。”
……
——你是谁?
——我是姚落矜。
她神魂漂泊在天地四海之间,又或者是宇宙虚空无边无际之地。
不在今时今刻,也不在过去或未来。
一个声音正在问询。
——姚落矜是谁?
姚落矜是……我啊?
——你为什么叫姚落矜?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姚落矜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不是生灵所化,没有父母亲人,也不是花草植被,没有族群部落,她从天地四时中来,就这样像是凭空的一样,轻轻坠落这九重天上。
你为何叫姚落矜?
我不知。
谁人所取?
谁人所……
我、
我……
心中却已有回答。
我不爱这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也无所谓这颠倒山海的无上神力。我看透时空宇宙,坐枯轮回忘川,神游三千世界,却只想回到此间。
我要坠落地底,砸穿五百次地狱岩层。
我要到这宇宙最混沌之处,要那浊、那污秽、那恶和罪,都报应我。
我要作风作尘。
落上你的衣带。
一呼一吸是我,举手投足是我。
眉眼颦笑俱是我。
我要熔刻进你骨血,再无法剥离。
姚落矜猛地睁眼坐起来。
司命殿,月下在侧。
她恍惚了,自己方才的梦境究竟是……
“醒了?”月下看过来,“你还真是胆大啊,那昆仑结界一般的神仙尚且不能独闯,你这脑袋倒是硬?”
“啊……”落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别说,那结界最上的坚硬之处,她还真是靠着脑门儿硬撞过去的。
“其实掌门的小童提醒过我,只是我没料到昆仑的结界如此坚固……事情做到一半,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彼时我想着已经离天界很近,再折回去从山门而出未免太不划算,于是就……”
月下只觉得荒谬,她计较得失的方式委实称得上奇特。
爬两步山路的力气不愿意使,却愿意将自己半条命赔进去,和那守山结界硬刚。人间说“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不就是你姚落矜嘛!
“昆仑仙宗上下因着你这一撞,乱了半个月,”月下捏着眉头道,“好在穆翀举已经回家,你短时间内不用和这宗派打交道了。”
“啊……”落矜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可是那昆仑的掌门会不会找上天庭来索要赔偿——慢着。”
落矜拍胸口的动作一滞,她忽然发觉自己是不是忘了什……
“我还要去找那穆翀举?”她一拍床板。
月下挑眉,“激动什么?这不是咱们先前就说好了的吗?”
“咱们什么时候……”落矜无语,“只是月下大人你自己说好了,落矜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好字啊!”
门扉轻动,乃是司命走进来。
屋中好像多霎时多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只是他存在的一瞬,时空就变得纯粹。
“……司命大人,”落矜呆呆地望着。
何为仙风道骨,上仙风采,她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实体。
和他相比,三界中一切都变得俗不可耐。
司命微颔首,“姚落矜,”他道,“初次见面。”
“啊……”
落矜想着是不是应该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行礼。
可是……
可是,她心中微有些疑惑,她莫名觉得司命大人看向她的眼光,并不像是在说“初次见面”倒像是在说……
别来无恙啊。
“先前月下办事,并不妥帖,我代他给仙女赔罪。”
他说着竟然举手一揖,给落矜惊得差点没从榻上直接蹦起来。
月下在旁边倒是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仿若司命所述之事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大人不需如此……”落矜连忙道,“也是小仙行事鲁莽,冲撞了修仙门派,给大人惹了麻烦……”
“你此去是为公事,心急一些也情有可原,”司命道。
落矜点头,心道我此去是为公事——什么公事?
“大人所说的‘公事’,莫非是……”落矜犹豫道。
司命:“教化魔尊。”
月下:“。”
落矜:“。”
教化……魔尊。
落矜将这四个字来回品了品。说起来……明明和月下当初在太液池畔和自己磨叨的一大堆是一个意思,但是怎么经由司命大人说出来,就少了月下那话里话外的迤逦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我须得引领此刻身在轮回之中的魔尊转世——走上正途?”
“正是,”司命点头,“穆翀举身负魔神之命,无法在轮回中自然洗脱,须得仙人教化,方能不危害三界万物。”
“唔……”落矜大概听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人性本善,却难逃风云变幻,时事造人,而穆翀举身负天命,大概率会长歪……”
“但你是一个变数,”司命沉声道,“你是四时清气幻化,没有实体,超脱轮回之外,是他难逃天命中唯一的变数。”
“啊……”
听司命这么一说,落矜忽然觉得自己——无比重要?
想不到自己区区微末只身,竟然是三界中独一份儿的轮回外之人?
“魔尊为灭世而生,轮回不熄,此心不止,”他道,“如今只有你,能斩断这一桩因缘。”
“可是大人,”落矜还剩最后一丝疑惑,“我在下界摸了穆翀举根骨,他当真不是修仙成魔的材料,就算他这一世历尽磨难堕落成魔,怕也只能是在魔王脚下匍匐干活的最末等……”
“他自洪荒来时邪气灌体,涤荡千年,能得一寻常身已是不易,”司命道,“但,你可曾注意他胸肋之上?”
胸肋……
落矜想到自己真气游走到灵墟穴道中的那一丝异样。
“他左胸上第四肋,有一根空骨,积攒他累世为魔的因缘,早被炼化成了储存天地浊气的神器。穆翀举在人间生长,家庭幸福,又于修仙门派历练,少有幽怨憎恶之邪侵扰。可倘若一朝堕魔,领悟了魔修炼化浊气之途……有这一根空骨在,便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即可造就无边神力。”
这样厉害……
落矜暗道,想想自己方才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摸到这魔器空骨——
“敢问大人,何为‘空骨’?”落矜仰头问。
司命看着她,默叹了一口。
“此处空有肋骨之形,却没有髓血填充,是魔尊身上的唯一死门,却也成了他的‘进益’之法。”
“小姑娘问题挺多,”月下站起来,接过司命的话来讲,“知道此处空缺是如何来的吗?”
落矜眨眨眼,心道大人你都这样勾引了,谁还能不好奇。
月下微扬嘴角,“真想知道?”
落矜神色一顿,心中本能地回避。
“要、要么……”
“万年前魔神被诛杀,就是因为一把弑神剑从此处刺进了他的心脏,”月下说着敲了敲自己心口,“弑魔者是神女,她将自身精魄化入剑中,和魔神同归于尽了。”
简单两句,好像说尽了万年。
“神女是魔神的爱人,”月下幽幽道,“弑神剑,乃是魔神为救神女割舍的佩剑。”
“他们在同归于尽之前,分离了……一万年。”
落矜头脑之中轰鸣。
她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司命皱眉,拉住了还想继续说的月下,“你莫要吓人。”
“我怎么——”
“原来穆翀举……”落矜忽从震荡之中醒神,喃喃道,“也着实可怜。”
月下一愣,自己讲的故事这么荡气回肠,她就悟出两个字“可怜”?
“请司命大人放心,”落矜拱手行礼,眼神中满是坚定,“我此番下届,必定引导穆翀举走入正途,斩断他的凄惨宿命!”
月下:这些哄人的瞎话,你说了多少遍?
司命:我说了几遍,你不是都记在话本子里?
月下:。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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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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