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夜已经深了,落衿摸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用脚尖踢开地面上散在的落叶,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剪刀。

这是从老夫人房中摸出来的裁剪圣品,刀刃锋利,在月色下映衬得泛着寒光。

她左右看看无人,定了心神,举手就要将刀刃往自己手心上剜。

“你要干什么?”

“当啷——”剪刀落在地上,滚了几滚,落衿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只见月下摇着一柄小折扇,悠悠地从树影中走出来。

“你要做什么傻事?”

落衿看清了来人,激动得一下子吼出来,“月下大人——”

她直愣愣向月下冲去。

“诶,自重,仙女请自重,”月下连忙退了几步,“你我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还是需要……”

“月下大人慈悲为怀,能否救一救我家夫人?”落衿劈头将他的场面话打断。

月下却皱了眉,“穆翀举的祖母是何时变成‘你家夫人’的,我且不论,先问你一句,方才若我没能及时出现,你想要做什么?”

“我……”落衿低了头,“我真气尚未恢复,想要联系大人您都不行……于是我就想着……”

“想着用血做媒介,代替你枯竭的真气,在院子里风水最好的地方画个吸纳的法阵,将清气渡到屋中‘你家老夫人’身上?”月下低头看她,“看不出来啊姚落衿,你还挺聪明啊?”

“啊……”落衿忽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

“我在夸你吗!”月下忽然凉了声,“穆家刚用了多少天材地宝刚把你救回来,你现在想一刀下去让他们前功尽弃?”

“不能吧月下大人,”落衿道,“您不是说倘若我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您会下来相助——”

“那也得是我有空的时候啊!”月下暴躁道,“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不在轮回中,你要是人没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啊……”

直到现在落衿才终于有点后怕。

“你的性命事小,你没了,我去哪再找一个清气化生的仙人去看着穆翀举?”月下拧了拧眉心,“再等一万年天地气息相交汇,蹦出一个什么别的落衿来,魔尊都灭了世了!”

月下这一回是当真有些生气。

他一眼没照顾到,人间就死了个蜀王,帝王身死,连着的一大堆红线还没整理完,姚落衿这又有了状况。

但凡他下界的云彩飘得再慢那么一点,这此时姚落衿肯定扛不住她那一剪刀,已经失血猝倒了。

“……我错了大人,”落衿低头,心道原来自己这一条命这样珍贵,那她这仙人做的……岂不是和人间的碌碌凡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大人,老夫人她……”

“她不是性命无虞?”月下皱眉,根本无须探看,他甫一落地,下面的情况便了然于心。

“可是她……”落衿道,“大夫说她日后,都不能自如走动了。”

月下看看落衿,没有说话。

“我知道……大人或许不愿插手人间的事务,”落衿道,“但是倘若我还有仙力,必定是要帮她的……”

“落衿,”月下道,“你可知,这是穆夫人的命数。你我是他界中人,如此插手,不但会将他人命途更改,叫轮回中重算功德,更会叫你我的命数因此改变。”

“可她就在你我眼前,不是吗?”落衿道,“眼前的苦难尚且算不清楚,又为何现在就要考虑百千年后,轮回中的事情呢?”

月下看着她,眼底眸色忽然变深。

“大人,我在教引司中念书时,师尊便讲过,天界诸多法门,各路仙史穷尽思索,也只是开启过去之门,从未有人能去往未来,”她道,“未来也许曼妙,尽可期待,也许凋敝,残破不堪,我们却总是在此时此刻的,不是吗?”

“这些天落衿在将军府,切实看到人间,发觉从前在九天上,总是讲轮回道理,凡事都从大处着眼,看轮回往生看宿世因果……这些在人间的土地上却行不通——大人,凡人不看命途,只看眼前,因为事实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仙,忘川水效强,太多人只活一世。”

“所以……想见的人要今日见,想做的事要现在做,”落衿道,“人间须臾也是须臾,回首就成过去,永远不能挽回。”

月下久久没有说话。

他成仙的年月太久,已经快要忘了自己还也曾做过凡人了。

弹指须臾,不可挽回。

三界四海,无能逃脱。

“这个忙我不能帮你,”他道,“但是我给你一颗补元仙丹,助你恢复真气,这力量你用在何处,我不置喙——如何?”

月下从袖中掏出一颗仙丹,凝集在丹药中的精粹法力熠熠闪烁着光芒。

这本也是月下来人间的目的。

他和司命想了些方法,先行恢复落衿几成的仙力,以免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在穆翀举还不成气候的年纪里就早早香消玉殒。

但是如今看……

月下心里发愁,落衿香消玉殒的可能性比他们预想的大了很多啊!

“好!”落衿眼中闪光,“多谢大人!”

……

定风岭,行宫。

陈宏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他父亲的床榻,几天之前这位蜀王还在这一架龙床之上享尽欢娱,现在陈宏躺在上面,却只觉得冰冷,好像这上面还有父亲肥胖的体味,无数女子的厚重脂粉香气,他猛地坐起来,这些味道叫他喘不上气,他抓着被子干咳,别无办法。

他的父亲还躺在百米外的大殿中,他甚至能够隔着多少层墙壁,听到老大臣彻夜的哭泣声,他真的太不喜欢这里,恨不得化作个虫鸟飞出去——可是不行!

那些老臣,那些老太监,他们用眨也不眨一下的眼珠子盯着他。

他们站在他身边却像是攥摄着他的衣领,他们沙哑的话音像是用小刀在磨他的嗓子。

陈宏可是新的蜀王!他是天子!

可在他们面前他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硬气的话。

在这些人眼中,在这用来藏娇的山中行宫里,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婢妾偶然生下的庶子,在他的兄弟们死绝之前,他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十三岁才开蒙,十七岁才识字,他永远也不是他们喜欢的世子的样子——如今是蜀王的样子——那些人看不起他!

他鼓起了浑身的劲儿,也只是说服大太监让穆翀举能站在他的门外看守。

也仅此而已,这就是蜀王的全部能力。

“陛下……”

“啊啊啊!”

陈宏猛地跳起来,他满脸的泪,正在心中控诉自己的委屈,却不知道从哪忽然冒出了个声儿——

“陛下。”

眼前有个白影儿,陈宏这才看清了……地上,自己床榻边儿上,跪着一个……女人?

“你你你你——”陈宏颤抖着手,指向她,“你是人是鬼!”

“陛下!怎么了?”穆翀举在敲门,陈宏听到了,这才定心了几分,他朝外喊:“翀举,你——”

陈宏的话忽然停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了脸。

她略略显苍白的面容,在烛灯映衬下更显脆弱。

这不是活在实地的人,她该是画里走出的人。她的眉纤细到好像风一吹就会折断,她的唇红的好似正在滴血。

陈宏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在对上她眼眸的一瞬间,他的心神就被掏空了,换成了她,住在里面,像是早住了千百年……

“陛下怎么了?”穆翀举又喊了一声,眼看就要推门。

“我……朕无事!”陈宏忽地喊起来,“翀举,朕只是做了噩梦……什么事都没有。”

“当真?”穆翀回了一声。

“当真无事!”陈宏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翀举,门前有护卫看顾,你去休息休息吧。”

“那无妨的,”穆翀举四处看看,的确没见什么一程,“我一直都在,陛下有事喊我名字!”

他直觉不太对劲,但是内里可是陛下寝宫。他又没有任何编制,实在不适宜进门查探。

方才恍惚之间似有些说话声,但是屋外刚落了几滴雨,定风岭中不比皇城,雨落山林之中回声极大,根本听不清什么。再加上他自从被陈宏拉来之后,一直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到现在也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这提前来的春雨下得他心烦,丝丝凉意又叫他头痛,此时此地叫他难免想到去年那场连绵不绝的雨,那凶神恶煞的魔修,还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姑娘。

“二爷,您也不找地方歇歇,”一个太监近前来,对穆翀举笑道。

穆翀举认识他。

他是行宫中的内务太监,因为从前受过大将军的恩,在先帝灵堂和蜀王寝宫间走动,给穆翀举传递消息。

当然,穆翀举知道,这位如此勤快,多半还是因为大哥给他塞了不少银子。

“身负陛下重托,不敢掉以轻心,”穆翀举微一拱手,“公公什么要事?”

“二公子家里来人了,”太监笑着,“小人替二公子站一会儿,二公子快去见见。”

从后院一个偏门走出去,拐过半个养花草的暖房园子,有个僻静处少有人知晓。

太监拿了钱办真事,将这好地方贡献出来,穆翀举头一回见大哥,两人就撞见了一对儿差点被吓破魂儿的野鸳鸯。

照理说穆家人相互走动走动无妨,更何况依照穆翀举眼下和蜀王的关系也没人敢惹。只是眼下先帝殡天丞相在回来途中,朝政大权究竟给大将军还是丞相,尚未可知。

此时穆家不能给人留下话柄,不然就算是最后放了权,也难免被反咬一口。

“你说祖母好些了,但是姚姑娘又病了?”

穆翀举接过小厮递来的衣物。

自从知道祖母摔倒的消息,他在行宫中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眼下落矜又……

“可不是嘛,”小厮答道,“还个事……先前大夫都说了,咱们老太君以后够呛能走,但是我看着,今儿早上老太君都能搀着椅子站起来了,二爷,你说是不是——”

穆翀举眉头一皱,这里面一定有落矜的手笔。

陈宏:见色忘友。

穆翀举:忘了吧,正好我想回家。

返校事多,来晚惹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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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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