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恭喜宿主激活天道系统！检测到您的身份为五万年前寿终正寝的魔尊，正在为您匹配适当的任务！”
“匹配成功，灵识波动即为接取任务！”
仿佛从黏稠湿重的黑暗沼泽中抽身，空梵的灵识在经历短暂的负重挣扎后，终于挣脱桎梏，冲向顶端的一线天光，旋即沉沉坠落。
下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率先映入空梵眼帘的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屋顶，晦暗的光线从瓦顶破口间渗漏下来，正好在他双目适应的强度之内。
他缓慢地眨动眼睛，停滞许久的感官从眼皮开始复苏，逐渐扩散到全身，伴随而来的是足以淹没神经中枢的各种感觉，包括并不限于疼痛、麻木、刺挠。
嗅觉、听觉和触觉的恢复也让他清洗听见扑打门窗的风声、闻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腐臭，以及感知到身上盖着的这张麻布有多粗粝磨人。
空梵在恶臭间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忍不住长吸一口空气，冰冷的气流灌进他停工良久的肺部，胀痛的同时也呛咳出声。
没有错，这是活着的感觉！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空梵猛地坐起身，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他听见了骨架在身体里滞涩摩擦的咔啦啦的响动，其中还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声，但他并不觉得疼痛，因为腐朽的断骨直接从他胸前的豁口刺出，以一种桀骜的姿势斜指天空。
他低头一瞧，胸口中间破了个大洞，呼啦啦地灌着风。边沿的血肉几乎烂完了，只有几根断开的骨头执着屹立，但断面也被岁月打磨成灰白尖锐的模样，看着比一般刀剑还要锋利。
“？”
“……”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他的尸体从坟里刨出来乱砍一通后再弃尸荒野了吗？
不，这不是他的身体。
空梵啼笑皆非地摇头，相比曝尸荒野，他更在意自己为何还会有一丝灵识留存于世。
明明为了不在死后还为人利用，他已经把魂魄连同毕生修为一起绞碎散尽了。
“检测到宿主成功接取任务，正在为您搜索任务目标下落。”
一道奇异声线忽然响起，空梵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循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金白相间的蝴蝶飞在半空，不断扇动的翅膀下方挂着一帘半透明光幕，光幕中央闪烁着两列字体——
你想修复灵魂吗？你想找回身体吗？你想真正复活吗？如果你想，请看这个任务面板——攻略那个正道栋梁！
字体下边是一个歪歪斜斜指出去的箭头。
空梵挑了挑眉，没有在意“复活”这个醒目的字眼，而是饶有兴致地盯住那只蝴蝶：“你是什么东西？灵兽？还是幻象？”
“我是天道系统的器……的灵性所化，半是灵器，半是灵宠。”蝴蝶落到空梵肩头：“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助你真正复生。”
“是吗？”空梵一笑，没说信不信，“可我死的时候就没想过复活。”
门外寒风呼啸，吹起淹没记忆的尘埃。
空梵一生活得痛快，他生于群魔之间，百年潜修，千载搏杀，终至天魔境界，享魔尊之名，统御万魔。
前半生足够惊才绝艳，便铸就了他后半生的逍遥自得。即使总有不开眼的正道中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来找他麻烦，也不过是他平淡日子里一点微不足道的点缀，不成气候。
潇洒如他，连死期都是自己选的，没有亲朋爱侣，没有徒弟儿女，走的时候亦是了无牵挂。
空梵甚至不愿入轮回，因为世间的鼎盛与衰败他都已看尽，再来一生也未必能有更精彩的际遇，难免无趣。
所以他散尽修为，也散去魂魄，不被天道恒常所困，更断了后世人魔拿他的魂魄做文章的路。
空梵这一闭眼，就没想过再睁开。因此对蝴蝶口中的复活，他兴致缺缺。
面对他的抗拒，蝴蝶反应颇为冷静。
“宿主，您当然可以不做任务，不选择复活，但代价是，您的灵识将被困在这具腐朽的躯壳内，被定格岁月，过上永恒不变的枯燥生活。”
它在空梵耳边扇了扇翅膀，仿佛没有瞧见男人投来的怪异目光，接着道：“您活不过来，也无法死去，只要天道尚在，您便会一直困守于此，天长地久无绝期。”
作势要躺下的空梵倏地又坐起了身。
他不怕死，不惧磋磨，但最怕这种恒久的死寂。别说拖着这副残缺的躯体与天地同寿，这种日子哪怕只过一天，对他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拒绝不了，这威胁是真的命中死穴。
空梵变脸如翻书，调动只剩一层枯皮的面颊露出瘆人的微笑：“首先，攻略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一个人爱上您。”
空梵的微笑崩了一角，但问题不大：“那你要我攻略什么人？具体怎么做？”
蝴蝶再度飞上半空，停在那个箭头上。
空梵心领神会地望出窗户，看向箭头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片荒原，焦黑的土地上一抹雪白身影尤为显眼。
他身着白袍，缀着金色流苏的兜帽半遮面容，两弯卷曲的睫毛倾斜探出，底下是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与线条优美的下巴。
陡然一阵寒风刮过，吹落帽子，拂起他如雪的白发，也暴露他俊美的眉眼。长眉斜扫，眼若桃花，神色清宁平定，静气深然。
看见那人相貌的瞬间，空梵躺回原位，盖上裹尸布，闭好眼睛，安详地舒展身体。
见状，蝴蝶惊讶得翅膀都忘了拍打，差点掉下半空：“……宿主，您是想通过这种新奇手段吸引攻略目标的注意吗？”
“不，我是想去世。”空梵平静道，“你真会给我挑人，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一个……好像跟那家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蝴蝶虚心求教：“那家伙是指？”
“我的宿敌。”空梵叹气，“死敌。”
说是死敌，但与那人有关的记忆，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包括他的名字，他的身份等等信息，只记得他是当时的正道魁首，和自己这个魔尊一样，光耀一世。
如今提起他来，空梵脑海中只能模糊浮现出他那对被剑光照亮的凌厉眉眼，心里头没有厌恶，只剩淡淡的怀念。
对那个时代，对当时自己的怀念。
可虽然如此，空梵却也对那个人喜欢不起来，连带着把窗外荒原上的无辜人也牵连上了。
让他攻略那个家伙？
让那个家伙喜欢他？
空梵怀疑这个天道系统诞生时本体被门夹过。
蝴蝶沉默片刻，轻声询问：“那么，宿主是要拒绝任务，选择在此处困到天荒地老吗？”
“……”
把挡在脸上的裹尸布拉下一角，空梵默默凝视它：“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无论是让我复活，或者将我永困于此？”
说话间，他暗自催动灵识，试图自毁或是脱离这具躯壳。
然而不知是因为他力量散尽，还是别的原因，这两件事他一件都做不到。
空梵一生顺风顺水，少有这等憋屈的时候，忍不住皱起眉，看着蝴蝶的眼神也越发不善。
蝴蝶平静地飞在空中，仿佛一幅会动的画。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早已知晓他会自行得到答案。
双方对峙良久，最后还是空梵先叹了口气，偃旗息鼓。
“好吧，你赢了。”他咬着将将脱落的后槽牙，皮笑肉……哦他脸上没有肉，“说吧，要我怎么做？”
闻言，蝴蝶重新落回他肩上，周身散溢出浅淡的彩光，恰好将他全身笼罩。
空梵垂眸，眼睁睁看着自己灵识占据的破败躯壳被注入丰沛的生命力，而后骨架补全、血肉生发，心跳、血流恢复。
蝴蝶贴心地在他面前幻化出一面镜子，他望着镜面，那张脸苍白、精致、眉目凛冽，赫然是被他忘却已久的少年模样。
“距我死后，世间过去了几个年头？”
空梵启唇，不知是在问谁。
“五万年。”蝴蝶答道。
“五万年啊……岁月如梭。”
五万年前，魔尊与正道魁首是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五万年后，魔尊灵识为了不与天同寿，决定去攻略跟正道魁首长着同一张脸的正道栋梁。
世事无常，人生变幻。
此时此刻，空梵只能把五万年前那个爱写垃圾话本的魔族艳女提溜过来，让她好好看，好好学，好好抄。
这才叫戏如人生！
空梵掀开裹尸布，平静穿过旁边那些正在腐坏的尸体，走出这个类似义庄的所在。
他轻声道：“器灵，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半空中的光幕缩小到他眼前，蝴蝶拍了拍翅膀，上面的字随之变化——
提示一：找到他的喜好。
提示二：迎合他的喜好。
提示三：成为他的喜好。
空梵脚步一顿，幽幽道：“你是在培养妖妃吗？”
……
荒原上，冷青时站在某处节点，抬手向下虚按。焦黑的土地突然微微震颤，有金色纹路从中浮起，囊括方圆十里，宛如雕纹繁复的金色圆环，边沿和中心位置却有不少缺损。
他沉吟半晌，挥手幻化出纸笔，先将这些残缺的纹路摹下，然后一边思索，一边将缺失的地方补全。
由于圆环里的花纹太过复杂，冷青时动作缓慢，勾勒几根线条就要停笔想一会儿，半天过去也只填补了一个小角。
但他并未继续，而是突然收起纸笔，转身朝后方看去。
荒原风急，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在逆风向他走来，衣衫褴褛、赤足散发，右手支在身前挡风，翻飞的衣袖与黑发将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这里怎会还有人活着？
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冷青时思绪急转，却本能的想要上前相助，但步子还未迈出，那人忽的放下手臂，露出一张冻得惨白的秀气面容。
冷青时莫名一愣，也不知为何，就是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人像块木板，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冷青时不及多想，飞身上前将他接住，翻卷的白袍衣袖恰好把他拢进其中，盖住他胸前衣物的破口。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怀中人的手腕，冰冷刺骨的体温下是微弱的脉搏。
冷青时的心跳随着他脉象的节奏重重一跳。
最近压力好大，在双十一开篇恋爱文解解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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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请看这个任务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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