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余音跟随张妈走出山庄外,去往荷塘边。
张妈把衣服和床单都装在一个大的木盆中。
木盆夹在她的左臂下。
到了地方,她就把它放在一旁的砖石地面。
张妈先是抽出整张床单,摊开置在一块石头上。
然后蹲下身子,手持着一根粗棒槌,狠狠落下。
她用大的木勺舀了点水均匀地洒在床单上。
继续捶打,一遍又一遍。
山庄外的环境很不错。
荷叶碧绿层层叠叠,荷花中偶尔钻进几只蜜蜂。
叶顶还有不少积聚的小水潭。
“张妈,我来吧。”
那一道声音飘过,显得并不真实。
张妈在自己身后一望,竟发觉自己身旁还立着一人。
方翎原来还没离开。
张妈知道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人,却没那么在意。
这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见他面孔融着一副少年气,五官青涩。
模样倒确实是俊。
张妈见识过的人也多,这么好看的却也少遇。
愣了一会儿,她笑了笑说道:“方公子怎么还不走啊?”
“我可以帮您。”
张妈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泪沟,闻言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这些都是粗活,我来就好。”
张妈想这人说话倒是客气,只也并不停下手中的活,并不想交由他。
“张妈是觉得我不会做?”
方余音问道。
“咳!你们江湖上的人不就喜欢什么打打杀杀的,哪里能做得来这个,弄不干净了又得我来费心,方公子还是回去歇着吧!”
张妈说罢,又将手里的棒槌重重捶向床单。
还没等方余音再说话,张妈又说:“公子,这是我分内之事,侯爷交代必须完成的。你就别再难为我了,成不?”
话已至此,方余音也没什么可说的。
三番五次地弄脏东西,自己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既然闲暇无事,方余音就说自己就在这里待着,不做别的。
张妈觉得无奈,却也不好再赶他走。
“前两天刚换过一个,这不,又脏了一个。这都是谁搞得啊?”
张妈微叹了一口气道。
提及此,方余音有点心虚:“……都是我。”
张妈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山庄里头,王爷极爱干净,每日得去他房里打扫不下三遍,我是不敢弄脏碰坏他的一点物什,生怕惹了他。怎么方公子却一而再地惹了他呢?”
这……
方余音确实没什么话可说的。
也不是自己想要招惹,两次也都是卫骋主动把自己带进屋里的。
“您一直待在这山庄?”
“我是山庄里的老人了。一直在侯爷手底下做事,说归这么说,到底也只是个粗使婆子。侯爷想把我配给谁就是谁,我也不抱怨什么。”张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应声道。
“只是侯爷倒还好说话,那个王爷我每次去就没见他笑过,冷着一张脸。我活做得不好了,就一个眼刀过来,吓得我根本不敢动。我老婆子哪见过那个?果真豺狼虎豹一般。”
说完,张妈才后知后觉地想怎么这话与旁人说了,急忙噤了声。
也是因为畏怯,张妈于是凑近方余音,轻言:“这些话你千万别往外学去,可是知道?”
“我绝不向外透露一字。”
“我瞧着你的面相,也觉得老实得紧。”
张妈转头和他说着说着,就不吭声了。
方余音顺着张妈的目光自然地瞥向身后山庄大门。
心中倏然一惊,额头不禁洇出冷汗。
只见有两个人一头一尾横抬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全部用布裹缠,只有一双黑鞋在外露着。
张妈虽然年纪大了些,眼却不花,一双眼睛跟鹰似的轻易就捕捉到了。
而后她有些愤然嗤道:“这群杀千刀的,又害死人了。”
她哼了声,又转过头去,眼神空洞地继续拍打着,棒槌一下一下像是奏乐的声音。
乐曲却带着凌乱。
那人会是谁?
方余音不禁心思翻涌。
“别瞧了。”
在张妈的提醒下,方余音总算回过了神。
“这些不是你我能瞧的,山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种事情就算瞧见了也都当作无事发生。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就是进了心,也得忘掉。除非你也想变成那样。”
张妈吁了一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俯耳和她说。
张妈说的时候,话音都是抖的。
等他们抬走了人,方余音一直屏着的呼吸才稍稍松了下。
她想,张妈早就看透了整个山庄的人,自己也是为了生存,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知就是保命的利器。
“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打碎了牙只管往肚里咽。”
“张妈,既是我把它弄脏了,就该我来洗。其实我只不知道该在哪处去洗,才叫张妈来引我的。”
方余音说完,轻易就拿过张妈手中握着的棒槌,像模像样地敲打起来。
张妈一时愣了,松了手,叫她拿了去。
这活计并不真的好做,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手,还是有一定难度。
方余音再次用木勺舀出不少水,一下便泼向了床单上。
把脏污冲洗一遍,接着敲打。
累了的时候,方余音就会把两只袖口挽起。
张妈还觉得他第一次做,一定会笨手笨脚的。
不想做得比自己还好,一板一眼地,也更加仔细。
就是这水确实是凉,努力敲打起来并不容易。
不多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都服来了。
他见张妈在旁边杵着,方翎却在奋力地弯身洗着。
这下可急了。
“张妈,你怎么能叫方公子来洗啊?”
张妈站着,一时间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没让,但……”
都服不再与她说,而是看向方翎。
走近道:“方公子,你还是停下吧,这活儿交给张妈即可。”
“原本也该是我的活儿,你们王爷不是也交代了吗?”
“我们王爷?”
都服感到纳闷,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了。
“方公子,你就听我的吧,王爷的意思是叫您回去,说是有事找。”
有事?卫骋什么事情会找上自己?
“那等我把它洗完吧!”
“王爷让方公子现在就去。”
都服特意强调了现在两个字。
都服心想,卫骋还是担心方翎,只是这份情谊都服没办法就这么说出,憋在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方公子,你还是把东西给老奴吧!”
张妈想,自己是万万不敢惹到卫骋的,倒是方翎,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于是着急了。
“去吧去吧!”
张妈见方翎没有要走的想法,只好催促道。
“方公子,请吧。”
都服说完,便见她起身,也并不把袖口放下,就径直随着都服走了过去。
进了山庄,兜兜绕绕地又回到卫骋这边。
卫骋负着手,侧身而立。
他余光瞥见方翎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方余音开口问:“王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袖口挽得很高,挽至前臂处,双手并没擦干,顺着指缝滴水。
因为水凉,手背都红红的。
卫骋忍住并不发作,眉间微不可察地蹙起。
表面无波,声音却冷若玄冰:“我没叫你给我洗衣服。”
“但王爷说过要我负责的,我不能答应了又不做到。要是无事,我得继续去洗了。”
半晌,卫骋并没再说什么。
方余音只觉得疑惑,待最后一步踏出苑内,卫骋忽然幽幽道:“方公子听不懂我的话么?”
这人说话真高深,方余音当然是不知道卫骋要表达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让她负责的吗?
都服只好在旁边提醒她:“方公子,王爷的意思是叫你在这里待着。”
“这儿?”
要是说回到自己的住所还好,在卫骋这里待着做什么。
其实都服也并不清楚是不是要让方翎待在这里。
他只想给两人创造机会而已。
“如果王爷不想让我做,我不做就好。没事的话我就先回了。”
方余音和卫骋待在一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她绝不会待在这里。
“方公子不再坐坐吗?”
都服依旧在留他。
“不了。若是真把我当作朋友,前几次就不会闭门不见。”
方余音直白说道。
自己还是得找个借口脱身,张妈嘴里的卫骋简直如恶魔一般。
方余音一直目标明确,除了姜坞没必要和其他人过多接触交流。
“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走后,都服焦急说道:“难道就让方公子这么走了?”
“我有说过让他留下?”
都服挠了挠头,是自己的想法。
但是卫骋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小的不是想替您做回主。”
都服有点尴尬,干巴巴地回了句。
“你都能替我做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去正视的,王爷不能就这么隐藏自己的心。”
哎呀,自己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都服现下又悔又恨,自己这张臭嘴啊!
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您就当我刚才说的话是狗屁,不作数的,听不得。”
都服这句话倒是真的提醒了卫骋。
方翎一走,心里居然真的会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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