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白乐跑去开门,洛河将屋里东西收拾起来,也出去看,今日正好元安告假了,屋中只剩下两个女孩,她嘱咐白乐先别开门,隔着门问两句。
白乐贴着木板问,门外没有回声,洛河凝神站在门口,过了一会,敲门声再次响起。
洛河扬声问:“是何人?”
门外传来窃窃的讲话声,不多时,门外女子回道:“洛河姑娘可在?”
白乐犹豫地看向洛河,洛河将木门向内拉开一个门缝,向外望去。
门前停着一辆黑乔木马车,轿厢窗户用不显眼的暗纱遮住,没有车铃,也没有插写家姓的旗子。但围了不少随从,将二者包裹在一个圈子里。
风吹掀开暗纱,纱后是细珍珠织成的帘子,挡住车内所有陈设,车中散出浓郁香气,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洛河向两侧望了望,相邻宅子都门锁紧闭,街道上的人都被清空,放眼望去,只剩下了她们和这个马车的人。
“咔嚓”
马车门开了,车上下来的人让两人都恍了神,洛河迅速反应过来,拉住白乐下跪行礼。
“长公主万安。”
何灵韫换了件鱼鳞金纹深紫大氅,耳饰是巴掌大的紫玉琉璃树,肩膀上的毛领将她的下巴都遮住,露出那双如桃核般双眼略扫过跪下的两人,高傲地别过脸,想绕行而去。
“明镜——”车里传来另一女人的声音,低调严肃,音量不大,却将何灵韫唤住,何灵韫停下抿住嘴,站在两人身侧犹豫半分,破天荒地应了一声。
“你想清楚,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车中的女人继续说,何灵韫目光动摇,脸色不太好看,她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洛河,深呼吸口气,微微躬身。
何灵韫竟然给她们回礼了?!!!
洛河缓慢转头,用余光瞟公主模样,何灵韫确实对她们行了平礼,但还没等她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车上的女人再次发话了。
“不对。刚刚不是这样说的,你若是做不好,就不必再留在我这了,我袁娈本也没有收两个徒弟的想法。”
“师父!”何灵韫猛地回头,语气里带了几丝急切的哭腔,“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洛河愣愣地盯着掀开珠帘的手,那只手指节修长分明,比珍珠还要素白如玉,随着珠帘的掀动,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帘后之人带着幕离,缝隙里能看见雪白的玉颈,像不染尘泥的芙蕖。
袁娈……
袁娈!
在她身侧,何灵韫蹲下来,她紫金色的袍子粘了尘土,她将洛河从地上扶了起来,垂下眼睛,小声说:“赌场上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姑娘原谅我,明镜再也不敢这样贪玩了。”
袁娈撑着头:“还有。”
何灵韫目光瞄向四处,唯独不看洛河,她松开了洛河的手,语气不情不愿,但还是撇这嘴说:“师父已决定收你为徒,你以后……你以后就是我的师妹了……”
洛河:“……?”
这都是什么。
洛河讪讪地笑,把自己的手往回缩了缩,鸡皮疙瘩爬了满后背,“掌仪和公主,额,好意在下心领了,昨日之事公主尽兴了就好。掌仪贵为天女之师,在下实在不敢当……”
明镜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她突然一把拽住洛河袖子,一边偷瞄着马车,一边拼命摇头暗示。
袁娈侧头,从珠帘后探出来,沉声道:“洛河姑娘还是不愿意,你自己想办法吧。今日不能让她满意,你以后就不要唤我师父。”
说完,那只素手在轿厢壁上敲三下,车夫一挥鞭子,车轱辘转起来,袁娈竟要将明镜留在这,自己走了?
洛河双眼瞪大,顿时明白了何灵韫刚刚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何灵韫不愿意留下来,她还不愿意供她这尊大佛。
“掌仪留步!”洛河在后面紧追了两步,话刚出口,马车就停了下来,她跑到轿厢面前,朝里面深深一拜,“掌仪宽厚恩德,洛河没齿难忘,只是洛河确实不善诗书,也无此志向,实在不配此位,还望掌仪收回成命,带公主回去吧。”
洛河说完躬身面朝地面,而袁娈的声音隔着三重纱帘,不太清晰地传出来:“谁说我收徒就是让你们上课?你问明镜,她有一日好好在书堂坐过吗。今日你若是同意了,我自然会带她走的,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留她在此赎罪。”
洛河深感袁娈清楚何灵韫的脾气,她觉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何灵韫放在她这里折磨她。
“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以在寒舍就居,既然掌仪这么说了,那徒儿就先拜过师父了。”
洛河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只好接受了这一飞来横“赏”。她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后面总还有别的等着她,但现在也没办法,总不能真叫这祖宗在她家住下吧。
袁娈掀开帘子,语气中带上笑意,她点点头,向何灵韫招手,“回来吧明镜。”
何灵韫走路别扭,她不愿多看洛河,得了袁娈的指令后,逃也似的匆忙跳上了马车,周围的随从也都跟在马车后散去,街道上再次恢复宽敞平静。
洛河站直,捏着手中袁娈向何灵韫招手时扔下的纸条,心脏跳得厉害。
“洛河吾徒文席,察言慢慢,初次晤面。昨日之事,乃是明镜亏歉于汝,皇城多生事端,娈知晓明镜脾性,感谢汝曾五六言语救她出困顿,她此生所历繁多,教诲渎职,娈之过也。因汝感化明镜出殿之功,在与陛下商讨后,决定收汝为徒,册封郡主,诏书和赏赐明日便会送到府上,汝与明镜,此后可以姐妹相称。”
……
“此外,为师还有一事相托,泞阳,辜邬两地开设的女学,已落地六月余,至今未前往侦看,汝可持掌仪手令赴两地暗查,书信通传,万事小心。”
洛河看到这,总算知道为什么要封赏她了。她收好信纸,对上一直被隔在外围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白乐,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记得你好像说你老家在辜邬。”
白乐点点头。
洛河领着她说:“这两日你先在东厢房住下,明日收拾收拾,后日我们出发去辜邬。”
东厢房她记得刚搬进来是收拾过,开始是留给元安的,不过他这几日告假,也不住这,懒得去腾新屋了,就让白乐暂时将就一下。
如果洛河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她就算打死,也不会说出让白乐去住东厢房的打算。
晚上又下了雨,屋里潮湿得烦躁,洛河模糊地睁开眼睛,隐约听到有人在敲门,声音微弱和雨声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她左右睡不着,起身开门,就见白乐一人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
洛河侧身让白乐进屋,她看见后面的人,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元安身上淋湿,发梢还往下滴着雨水,眼下带着疲惫,看样子刚从很远地方跑回来,他眼光在触及洛河那刻平静下来,好像刚刚的急切只是幻像。
元安垂下眼睑,喑哑说道:“听说白日有人来,回来看看,既然主上无事,下使告退。”
洛河回头瞄了一眼合上的房门,确定白乐没出来,她走近一步仰头盯着他,小声说:“是不是我没跟你说就让白乐住你屋,你不高兴了?”
元安瞳孔放大,扭头看向别处,后退一步,低声说:“没有。”
洛河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赶忙解释:“我没想到你今晚回来,白乐在这也就住两天,再去打扫西厢房便太麻烦。”
“无事。”元安站着,黑色眸子看不出情绪,语气沉沉,“都听主上安排。”
洛河看着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说:“白乐的东西都在我这,这些日子她跟我挤挤就好……”
元安侧头躲开她目光,哑着嗓子说:“不用了,是下使惊扰主上了,明日搬出去。”
洛河好奇他的倔脾气是哪里来的,什么事都能扯成是自己的错,非得背上责任才能赎罪。让他搬进来就是她的主意,没问他的意见也是她的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他也非要揽到自己身上,好像这样做,就能够解决所有事情似的。
洛河深呼吸,拉住他的袖子说:“这事是我做的不对,跟你道歉。天色不早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去歇着吧,别生气了。”
她不拉不知道,一拉他的衣服就渗出水来,整件衣衫都浸满雨水,压在他肩上,也压住了他所有未宣之于口的话。
洛河想到什么,转身说道:“你等等。”
她从屋里拿了一把伞,打开递给他。他接过来,嗫嚅道:“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洛河推他到台阶旁,语气坚定,“你生气了,只是你觉得我是你主上,你应该服从,所以把脸色脾气都藏起来,什么事情都这样。”
“我在乎你的情绪,我想知道你今日是否开心,想知道你为什么悲伤,你不必将自己压抑至此,我是人,不是不讲道理的木头,也不是将威权贯彻到底的霸王,你明白吗?”
“下使知道了。”
洛河盯着他,轻轻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元安,你叫我什么?”
“主上。”
洛河:“你叫我名字。”
“……”
洛河:“叫我的名字”
元安抿住下唇,声音颤抖:“……主上,洛河。”
洛河皱眉:“不要叫我主上。”
元安挣扎着,转身想要逃走,却没想到洛河的手还拽着他,执拗地等着。
他沉默良久,垂下的双眼幽深,倾身像是背德吻火的信徒,声音喑哑,目光跳跃。
“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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