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男人拎着井口一般长的斧头,一身腱子肉,凶神恶煞地将手往台面上一拍,道:“死婆娘,赔钱贱货。老子花了那么多钱他妈一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人他妈又死到哪里去了?”
“稀客啊崇哥,丢的媳妇找到没?”
掌柜笑着熟络地打招呼,男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向地上啐一口痰,用脚抹开。
“他妈的,会不会说话,再不说把你店砸了!”
掌柜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擦了擦台前的小玉如意,安慰道:“可以了崇哥,隔壁还有个单生个女儿就死了的,那才叫赔钱货,你这养养大卖了不赚一笔?”
王崇正在气头上,掌柜的话他听了心里继续冒火。他指着掌柜的鼻子道:“顶个屁用?老子要的是钱吗?!老子要的是根,老王家的根!老贼别跟老子油腔滑调,把人去弄出来!”
他一脚踩在台阶上,对着旁边的一个破烂小柜就要挥斧砍下,一旁观战的小二突然冲出来,他挡在柜子前,脱口而出道:“我…我见过一个女人!”
王崇一听,放下斧子,听他继续讲。
“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后门看见的,我听到响动但我看不清……有可能我看错了有可能……”
小二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堆,王崇一脚踹在他胸口,凶煞道:“别他吗墨迹,带老子去。”
小二回头害怕地看了掌柜一眼,掌柜冲他点头,他便拿了钥匙,带着壮汉上楼,停在洛河的房间门口。
“碰!碰!碰!”
巨大敲门声惊醒洛河,她头痛欲裂地坐起。
无人回应,敲门变得像催命铃声一样急切。
她有不祥的预感,她与元安乔装,本不应该有人识破,而房钱他们昨日便已结清,如此一来,门外之人是谁?
她扶着头走到门边,心神不宁地向身后坐着的女人看去,女人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包裹着被子的身体颤抖不停。
“咔嚓”
锁扣扭动,洛河猛抬头,心跳空了一拍。
寒气迎面而来,洛河只着单衣,身上还带着发烧虚汗,被风一吹凉意直入心底,她咬紧牙关,拱身低伏,盯着站在原地直面门外人。
身后的女人偷偷转过头来,对上男人那刻,她的瞳孔瞬间缩小,脸色煞白。
门外男人的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洛河身上。
洛河皱眉,迎上男人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
王崇盯着洛河,忍不住说:“呦,怎么还变漂亮了?”
云中镇上的,别说女人了,眉清目秀的母猪都不舍得杀死吃肉,洛河的模样整个天上城都数一数二难有敌手,放在云中,跟神仙下凡没有区别。
小二指指洛河,又指指地上那个,问道:“是哪个?这个?昨夜天黑,我没看清。”
洛河被问得一头雾水,本就头痛欲裂,现下又是冷又是饿,她强撑着精神,指了指地上的女人。
“是来找她的?”
气氛凝滞,洛河听见身后女人突然开口:“我不认识她。昨夜我和我夫君一进来,就看见她在屋里,我夫君心善看她可怜才收留她,没想到她竟然抢了我们的床,还借着容貌爬上我丈夫的床!”
“还有这种事!?”小二惊叫一声,看向洛河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王崇他伸手轻扇了扇洛河的脸,说:“好啊你个贱妇。不仅学会了偷跑,还学会了勾引男人?信不信老子在这就把你给办了!?”
如果洛河没看错,她分明看见王崇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和喜悦,女人说话的语调也越来越高,像是为即将逃离欢欣鼓舞。
洛河头脑昏沉,她咬牙站立着,在三人一致的默认中挣扎道:“你们在说什么?昨夜分明是我与郎君前来住店,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询问店掌柜。”
王崇像是听了个笑话,他忽略洛河说的,对小二说道:“婆娘有疯病,在家被惯得脾气,不用管,老子哄一会就好。”
小二自然是深信不疑,他侧身抵住门,王崇扑上去抓住洛河的手臂。
“你们抓错了!不是我!”
洛河被大力带着向前,她下意识去找腰间匕首,却摸了一个空。
她脑袋嗡嗡地,她还说了很多话,话语淹没在几人挣扎吵闹中,变成模糊碎片,她仿佛被笼在迷雾中,隔着厚重纸窗无人听见她声音。
洛河嘴里被塞上绑带,她后脑勺着地,像物什一样被拖拽下楼。
木质楼梯一级一级地敲在她脑袋上,像心脏时钟一刻一刻数计时。
“砰—砰—砰—砰—砰”
她心跳被摔得稀碎,屈辱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绝望,因疼痛流下生理泪水将她太阳穴边的发鬓染湿。
她抬起无力的手,指甲抠进楼梯缝隙留下长长划痕,两侧暗红的幕布,血一样无穷无尽将她吞没,她感到自己像是泡沫,被吸入地下水漩涡。
“抓什么抓!撒开!”小二一脚踩在她发红出血的指尖,呵斥道。
洛河吃痛松手,身体瞬间被大力拽下台阶,她睁开无望的双眼,头顶上挂着幕布亦如血一般红。
声音在底楼停止,掌柜正站柜台后面擦拭架上的瓷器,他抬眼看见洛河盈满泪水双眼,轻描淡写道:
“呦。找到了。”
王崇扬眉道:“得了,兄弟晚上喝酒去,给你留个座。”
老板嗤笑一声,回道:“知道了,会来的。”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全盲屋子里,四面墙壁空荡,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疯长气味,风从无法掩饰关闭的窗外吹进来,屋内无一暖处。
她无法辨别自己在何处,但凭借着系统给她带来的五感优势,她能清晰看见周遭事物。
洛河绕过床前长椅,终于来到窗边,她用力推开窗户让风刮进来,自己则踩着桌子想借力从窗户跳出去。
窗户高度并不低,探出头看着地面,高烧使她眼前一阵晕眩,但形势紧迫由不得病痛,她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
她向外伸出条腿,半个身子跨坐在窗边,扭头看向室内,床头处挂着壁画,而角落堆放着绳索,和一根长铁链。
处处透露着诡异,这恐怕是那个女人曾经住的房间。
洛河目光沿着横跨房间的铁链追去,铁链的一段绑在墙角柱子上,一段连着套在门环上的项圈上。
像是一双眼睛,被套在门缝隙间,在夜中反光。
铁链动了。
洛河很快反应过来,不是铁链动,而是门环拧动牵动项圈,项圈牵动铁链。
门后的人戏弄似的晃动着门,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微动晃门,引得门环、门环上项圈、项圈后铁链,一个接一个动起来。
洛河浑身上下爬起鸡皮疙瘩,她手脚比脑子更快,此时什么都被抛到脑后,身体执行最高指令——
跑!
她双手扒住窗户边缘,纵身向下一跃。
一声巨响,额头剧痛,血顺着额中流进发缝,她睁眼看见眼前灰墙。
她向下伸手,半个身子都掉在窗外,距离地面只有一步之遥,那人抓着她的脚踝,将她从窗边,一寸,一寸,往回拉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物品,她就是个物品。
在云中,没有女人。
男人将她像猎物一样提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眼恶狠狠道:“他娘的别出声,别跑,收起你的小心思。”
“我对付过的女人可比你多得多,你们惯用的伎俩,一个都别拿出来。”
他冷笑道,洛河突然意识到这人与白日将她从客栈拖走到不是不是一个人。
“小美人,崇哥可把你卖了七百钱,也不知道他榆木脑袋怎么长的,还非得守着他那丑老婆过日子吗?”
“不过卖了也好,那可是他一辈子挣不来的钱,”他又笑,嘲讽道:“种田能挣几个钱,没一点脑子。”
洛河被他掐着脖子,强行拖到屋子角落。
他一松手,她立刻瘫坐在地上干咳,干燥空气如刮着咽喉,她肺中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撑住地面,眼前发黑。
“真漂亮啊,献给池头娘娘做祭品,还真是有点可惜了,还是先把你给他们几个老东西玩两天,反正娘娘也不要完璧之身。”
洛河经脉失力,掌心松落,指尖触碰地上冰冷物什,传出一声脆响。
她灵台刚扫出点清明,紧接着一连串脆响,那物什是铁链,从掌边如灵蛇样环绕逃脱,腥气扩散房间。
“咔嚓”
扳扣在她脖子上紧锁,刺耳声音骤然停止,归还室内宁静。
洛河脖子前一沉,被重物吊得险些脸朝地栽下跟头,后颈处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温度像铁质项圈流去。
她已经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了,愤怒停歇后恐惧从底层蔓延开,她不怪那女人,只怪自己愚笨,一心想救她,却忘了自己也是众生。
这里不是京城,除了元安没人认识她,他们随意给她安个名字,藏在地里,口口相瞒,她从此就成了下一个人间蒸发的秘案。
她拉住项圈下半环,将它贴在自己颈部,逼迫自己意识清醒。
男人低头贴近她,洛河瞪着他动作,目光随着他的手向后躲了躲。
他轻声笑,“冯二瘸子怎么样,听说是个会疼人的,不过光棍十几年,你伺候起来可会……”
洛河听出他话里的话,胸膛起伏,一口口水啐他脸上,看着他脸上笑意逐渐消失,她扬起嘴角。
她跪坐在地上,眼神噙笑,气势青天:“是啊,你经验丰富,伺候了不少吧。”
男人没想到她敢反抗,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怒目圆瞪,抬手一巴掌。
“啪!”
洛河退无可退,无处可躲,她干脆仰头,双目不躲,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巴掌。
她脸上浮肿一片,但她看向男人气急败坏的脸,就好像扎穿纸豹子,莫名不怕了,
“我说你是谁,原来也不过是池头的走狗。狗咬人还得看主人,你这恶犬,倒是天天给主人败坏名声。”
洛河忽略身体上痛觉,一脚踹上男人下腹。
铁锁限制了她动作范围,但她身子好像轻盈许多,她趁男人吃痛躬身一刻,一掌还他脸上。
那掌使了十成十力道,打得男人脑袋歪向一边,身子像虾米般扭曲。
她从地上缓慢站起来,如流体黑泉从暗中聚成一道实墙,在角落立起吞噬一切黑暗。
“你……!”
她仰头冲他笑,眼角绯红鲜艳异常,她伸手握住颈后铁链。
铁链应声而碎。
碎掉的铁链像零件般散落一地,砸在脚边叮当作响,她眼神锁定男人,定定向他走来。
飘荡薄纱布料扫过绣花鞋面,她脖子上还吊着项圈,半截在身后摇晃的铁锁敲打着不屈脊梁,眼角阴阴,望着他,穿过他。
她提身忽至风前,玉白长指凝气成剑,凤目如炬,鲲鹏展翅,万钧之力从一点指出,直迎他面容。
“噗嗤”一声,他整个头骨从中间断裂,两颗眼珠飞出,额头正中心,一个被手指捅穿的大黑洞,朝外涓涓淌血。
洛河一甩脑后铁链,将沾血的双指糊在门口黑壁上,沿着楼梯画出延长血线。
身后的残链与披散长发融为一体,只是体温捂不热,就像一把长骨剑,笔直背在背后。
她走出门口,朝阳初升,万神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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