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连续的赶路让我有些体力不支。
小九的情况更糟,她本就体弱,这下更是脸色苍白,喘不上气来,出了密道后那位王嬷嬷便把她背了起来。
在山林间穿行了好一段距离后,我们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少年告诉我们今晚先在这里过夜,明日再继续赶路。
我们将要去往兄长的封地——梁国以南的平南郡。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
我吃了些干粮,望着远处的群山有些失神。
我在宫中生活十六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宫外的世界。
山间的风带着点似是草木燃烧的气味,吹过树叶间沙沙作响,远处的山脉像一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夕阳的余晖则为这画添上了几分温暖的色调。
我从前也曾在宫中的高楼上眺望过远处的山景,却从未有过这样惬意放松的感觉。
幸而兄长有时能够出宫,就给我带点民间的小玩意,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拿出了兄长托人带给我的那封信。
信上写着:
“芝瑜:
见信如晤。
此番将你接出宫来,是因鲁王谋反,你留在宫中恐有危险。
温言是可信之人,身手不凡,另有暗卫六人,他们将护送你到平南。
信中不便多言,一切待瑜儿抵达平南便明白了。
此番路途遥远艰辛,愿瑜儿一切顺遂。
兄瑞泽手草”
兄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即便如此我也明白七八分了,兄长能够提前得知鲁王的行动,想必是早有谋划。
看来兄长的棋局已经布下了。
鲁王谋反的时机倒也凑巧,再晚十日说不定我就真要嫁给那二公子了。
现在局势大乱,两位不得宠的公主和一个宫女的失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接下来只要隐藏好身份,尽快赶路到达平南就行了。
我想着这些,拿了火折子来,亲手将那封信烧成灰烬。
云宣和王嬷嬷去烧热水了,少年去附近查看情况,小九吃了点干粮后睡得正香。
我无事可做,便搬张椅子在门口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月亮从云层里显出身影来。
在这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刻,我的内心难得的平静。
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我转了转泛酸的脖子。
这才发现那位名叫温言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抱着把长剑倚墙站着,似乎也在望着远处。
他站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一向不是多言的的人,此时却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温言。”
等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疑惑地应了一声。
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他做什么,便说:
“没什么。”
没想到那少年却认真地看着我说:“公主若有想问的,我定知无不言。”
我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要问的,一时有些无措。
见我一直不说话,少年眼里似乎有几分失落,我赶紧补救:
“你,今年多少岁啊。”
少年低头想了想说:
“十八岁。”
虽没想到兄长会派这么年轻的人来保护我,不过兄长用人一向慎重,这少年定是有过人之处。
接下来问什么呢,看着少年一副等待发问的样子,我有点头疼了。
不过我马上想到一个主意。
“那就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见少年果不其然愣了好一会儿,我忍不住一笑。
少年茫然地看着我,淡漠的双眸难得多了几分纠结,然后支支吾吾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温言,职责是保护殿下。”
“我擅长用剑……”
我笑着打断了他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莫名有点小小自得,这人比我还不会聊天嘛。
“不用再叫我殿下了。”
“你比我年长两岁,和兄长一样叫我芝瑜就行。”
见他张口似是要反对,我赶紧说:
“就这样决定好了——”
少年似是有些慌乱,竟直接抱着剑跑了。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真是个害羞的人。
春日的夜晚尚有几分寒意,我坐在火堆旁,湿发也干得快些。
云宣是个活泼性子,和王嬷嬷聊得开心,小九睡醒后也加入了进去,缠着王嬷嬷问宫外的事情,一时间满是欢声笑语。
我才知道王嬷嬷原是母亲在娘家时的丫鬟,曾受过母亲的恩惠。
云宣听人说宫外的冰糖葫芦很好吃,可惜一直没机会尝尝。
小九恢复了些小时候的开朗性子,追着王嬷嬷问民间过节的有趣风俗。
她们偶尔问到我时,我便应和两句。
温言不同我们一起烤火,固执地站在屋外的黑暗里当个尽责的侍卫。
火堆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窗外的虫鸣与风声悄悄添上几分热闹。
我不爱与人交谈,却不知为何喜欢听她们聊天,许是喜欢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
火烤得我脸颊和小腿都有些发烫,头发也慢慢烘干了。
我望向窗外,隐约能看见一道抱着剑的人影,不知怎么,莫名见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
我走出门外,唤了句:
“温言。”
黑暗中传来少年的回答:
“是,殿下。”
我看着漫天繁星,眨了眨眼,问:
“你怎么会来当侍卫啊?”
他并不像一般的侍卫,周身的气度倒像位世家公子。
这次温言没再磕磕巴巴,很快便回答道:
“我四五岁时家中受到官场牵连,要被满门抄斩。”
“家人拼死将我送了出去,只有父亲的一位同僚——刚辞官的贺家主愿意冒着危险收留我,将我带回了平南。”
“后来我自愿要跟着侍卫队训练,贺家主同意了。”
“自那之后我改了姓,从齐言变成了温言,温是母亲的姓氏。”
“八岁那年家主将侍卫队交给端王殿下,我便跟着去了京中。”
“端王殿下接手后从中分出一支来训练专门保护公主的队伍,我也在其中。”
我听得心口有点发闷,我一贯不知如何安慰人,沉默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更无法想象那时的温言该有多难过。
温言望着夜空,许久后才说了一句:
“母亲说,若是想他们了,就看月亮。”
我抬起头,这才恍然发现,屋外并非一片漆黑,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驱散了黑暗。
少年的侧脸在月光下添了几分温柔。
我心神一动。
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感觉到他此刻的虔诚。
原来他并非独自置身于黑暗里。
有人在看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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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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