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屋内一时安静,卫棠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笑着点点头说“知道了”,又问:“你读过很多书?”
清茉低头,却自藏着一股傲气,“奴婢跟着父亲念过书,算不得很多,不过大约比一般女子多识得些字。”
卫棠夸赞,“已经很不错,将来也教教我。”
清茉忙道“不敢”,卫棠又说:“你们先下去吧。”
门被轻轻带上,卫棠终有片刻宁静,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清茉所说有道理,可是这个道理,未必适合她。她的家世如此低微,就像没有根基的浮萍,失了周呈衍的宠爱,就失了对王贵人和冯忠的威胁,自己会被更多人践踏,也再不能保住沈肇。
得宠会被针对,失宠却可能送命,卫棠下定决心,就“讨周呈衍欢心”这条道,走到黑。
不多时,内务府的人奉陛下之令前来送衣裳,卫棠收下后,展开来看了一眼,脸就红了。
是夜,卫棠侍寝,周呈衍看到她,目光炽热如火。
薄如蝉翼的衣裳惹人遐思,尤其是纤腰那里,紧紧地束着,显出无尽的曼妙。周呈衍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而戏谑地道:“很适合你。”
卫棠也低声,“嫔妾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这种……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嫔妾还要做人的。”
周呈衍忍不住笑,“那你还穿?”
卫棠抿了抿唇,“是陛下给的呀,何况嫔妾没见过,心里也想着要试试,其实……”
“什么?”
“嫔妾穿上后,偷偷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怪好看的,既然这么好看,只穿给陛下看,嫔妾乐意。”
周呈衍眸色一紧,似乎想起什么,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他伸手将卫棠抱起,一面笑说“明明这样害羞”,一面向床榻走去。
这样的风花雪月之事,卫棠已经历过了,可这一次,周呈衍的情意似乎格外猛烈,卫棠抱着他求饶,才得到一丝丝的怜惜。
黑暗中,她蜷在周呈衍怀里,带着点哭腔说:“陛下,明天嫔妾不来了。”
周呈衍慵懒而低沉地笑,“昨晚,朕让你休息过了。”
卫棠的眼泪真的挤了出来,“嫔妾还得再休息两天。”
周呈衍低头亲了一下她的眼角,“阿棠……就不怕之后再也见不到朕了?”
卫棠道:“不怕,嫔妾不做妃嫔,还能做宫女给陛下磨墨,不论怎么样,都能见到陛下的。”
“朕不是说这个,朕是说,后宫里那么多人,如果朕把你忘了呢?”
卫棠想了想,道:“陛下,我做宫女时候,也是有所求的。”
“嗯?”
“到了年纪,出宫、嫁人、生子、老去。”卫棠说的很认真,“如果陛下将我忘了,前三个做不到,我便自己老去。”
周呈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个问题,朕也问过别人。”
“陛下问的是哪位娘娘?”
周呈衍没说话。
卫棠又问:“那她是怎么回答的?”
周呈衍道:“她说如果朕忘记她,就与朕死生不复相见,你这话,同她的有些像,但听起来舒坦许多。”
卫棠轻轻“哦”了声,轻轻说:“不一样的。”
“什么?”
“我和她不一样的,她定然也不愿和我相似,陛下这样,只会让我们心里都不自在。”卫棠的头在周呈衍怀中蹭了蹭,“我知道陛下不是我一个人的,可这样的时候,我只有陛下,陛下也只有我,不再提旁人……好么?”
“朕的阿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周呈衍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带着点无奈,又有些宠溺,“朕答应你,以后再不提了。”
黑暗里,周呈衍看不见,卫棠睁着双眸,里面如无波古井,不掺杂一点情意。
方才的回答,她不知道对不对,但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或许周呈衍会觉得她有些伤心,或许认为她想让自己显得特别,怎么都好,只要不质疑她这个人的感情和真心,就足够了。
周呈衍的气息渐渐变得匀称,卫棠慢慢挣脱他的怀抱,睡在另一个枕头上,身体上还残留着温存的痕迹,可心里有那么一块地方,被永久地封起来,上了层层锁链。她自哂,自打进宫,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就越来越炉火纯青。而纵然王贵人对她不好,满嘴谩骂,但有一点,王贵人还真的说对了。
不要脸。卫棠走进勤政殿的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脸面什么也不算,身段也没什么放不低的,人人都道她身份低贱,她就偏要拿着最低贱的身份,挣出一条活路。
这一夜,卫棠睡得不大好,起来后双眼下都是乌青,服侍穿衣后,周呈衍的指轻轻从她眼下划过,问:“睡得不好?”
卫棠低头一笑,含羞带怯,“在陛下身边一直都睡得好,是嫔妾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赶不上陛下的好精力。”
周呈衍眼里有笑意,临走前道:“饶你一天,好好养着。”
卫棠应着,屈膝恭送。
到得黄昏时分,周呈衍先去万寿宫向太后请安,之后果然没再翻卫棠的牌子,而是瞧了瞧有身孕的宋婕妤,跟着去了宁贵妃的毓祥宫。
似乎满宫的人都松了口气,宁贵妃得宠,那是从潜邸就开始的,该嫉妒的早就嫉妒完了,眼下不仅在诸人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反倒像是给了一颗定心丸——果然小小的一个卫良人,根本就撼动不了贵妃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陛下还是从前的陛下。
可是谁也没想到,陛下从毓祥宫出来后,就下了道口谕,晋卫良人为从七品御女。
虽然只是晋半阶,且品阶仍然低,但这口谕于大家向皇后请安时传到了玉宸宫,引得所有人侧目。
卫棠谢了恩,默默地坐回去,静昭媛笑道:“陛下去了毓祥宫,却惦记着映莲轩,贵妃姐姐,这可真是头一遭啊。”
宁贵妃低头饮茶,细细品了品,先道:“果然还是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好。”才又对静昭媛说,“本宫都没急,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儿陛下去的是永安宫。”
静昭媛吃了瘪,捏着茶盏冷笑一声,“姐姐向来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不在乎,可我又想起另一桩事,咱们后宫的姐妹一向听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教诲,知道以龙体为重,更不敢专宠,卫御女出身低贱,不懂这个道理,贵妃娘娘受陛下信任,有协理六宫之权,也该替皇后娘娘分忧,小惩大诫,教一教卫御女才好。”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拨,宁贵妃听在耳中,神色淡淡,起身道:“今天外面的鸟儿太聒噪,吵得臣妾头疼,想先行告退,请皇后娘娘准许。”
皇后颔首,等宁贵妃离去,才缓缓道:“这些时日,本宫一直叮嘱众位妹妹,一切以陛下为先,卫御女。”
卫棠赶紧站出来,听皇后继续说:“……你陪伴圣驾,却不知规劝陛下雨露均沾,虽然晋位是个喜事,但本宫少不得要泼些凉水,好让你警醒警醒,去殿门外站一个时辰,好好想想本宫的话。”
好几个妃嫔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卫棠只做不觉,行礼后就规规矩矩站在殿门前。
不一会儿众人散了,说说笑笑地从她身边走过,王贵人不仅笑声尤其大点儿,还对身边的秦才人说:“有些人啊,自以为攀上高枝儿,自己就是凤凰了,殊不知低贱就是低贱,皇后娘娘一句话,就能将人打回原形。”
卫棠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直到身边的声音渐渐消散,才默默地看向远处,呼出一口气。
做宫女时受的责罚,比这个厉害多了,现在不过是多了些人来嘲笑,和没命相比,算得了什么。
过一会儿,玉宸宫的宫女开始洒扫,请她往旁边让让,卫棠没说什么,挪了个地方继续站,正望着檐下一连串的风铎发呆,大殿门响,鹊枝从里面走来,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说,小主可以回去了。”
卫棠有些讶然,心中不免警惕,“还没到一个时辰。”
鹊枝微笑道:“是娘娘开恩。”
卫棠迟疑了一下,“那我该进去谢恩才是。”
“娘娘身上乏了,眼下不见人,小主不必拘礼。”
鹊枝目送卫棠离开后,回到瑶芳殿中。皇后正坐在一角,捧着一卷书静静地读,看到鹊枝进来,说:“走了?”
“是,卫御女还要进来谢恩,奴婢将她劝了回去。其实娘娘并不在乎卫御女是否得宠,何必罚这一遭,万一陛下不快……”鹊枝小心地劝着,“奴婢是觉得,卫御女身份低微,原不值得娘娘亲自出手,更何况如今陛下正在兴头上。”
皇后眼不离书,平静地答:“不是我要和她过不去。昨天我与贵妃一同去万寿宫侍奉用膳,太后问起最近是否有人专宠,又说妃嫔应以开枝散叶为重,不该心存妄念,我若不罚卫氏,等太后出手,更是麻烦。”
鹊枝想了想,恍然大悟,“贵妃娘娘将这事儿说与陛下听了,陛下心中不快,索性越发抬举卫御女。”
皇后颔首,语气怜悯,“卫御女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人人都看着个小宫女一朝翻身,又是嫉妒又是排挤,谁又知道从一开始,她就被放在火上烤着,我早就说过,这后宫……”
“娘娘。”鹊枝急了,出言提醒,“那些话不该再说了。”
皇后没再往下讲,只摆了摆手,“下去罢,让采桑过来伺候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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