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困住祂的祂

碧海之下别有洞天。

他脱离出真假参半的世界,眼前的风景一成不变。脚下绽开的涟漪无声,向前一步,新的涟漪波起,圈圈圆圆切断旧的秩序。

仔细盯着涟漪下方,长月夜如墨,一整个被封存在海面之下,走在海面上,好比走在一颗硕大的靛蓝琥珀上。

“你快点跟上来,神庙就在前方了。”阿懿拉着他的袖口,他们脚步太慢,被其他岛民远远甩在后头。

祝无忧好奇问:“为什么神庙会建在海底呢?”

“这个我也不甚了解,只有祭司大人天生知道,改天你知道了顺便告诉我如何?”

“如此说来,我是祭司传位人,我应该天生知道才对,可是为何……不对,兮岛的祭司,为什么要由外来人担任,这是个怪事。”

阿懿愣了半刹,对方的话似乎碰到了他的禁忌,他思索着言辞,犹犹豫豫道:“大抵,只有现任祭司大人才知晓。”

“哦,原来如此。”

“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他试探性询问,眼神假意友好打量着他。

祝无忧叉腰直直往前迈步,神气十足卖弄道:“我这个白痴外乡人要是知道些什么,早就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哎——可惜我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你。”

阿懿舒心一叹,抚着自己胸口平顺呼吸:“别气馁,在兮岛上也不是得坏事,我们还是赶路吧。”为了避免再生变故,剩下的路程,他尽量缄默不语。

祝无忧静静跟在他身后,神庙同他预想的一般,是一座纯白至澈的高塔,在外看来,一层薄雾轻笼在塔尖,薄雾之后,境界尽空无。

“不愧是小猪呢,扮猪吃老虎的本领有一套,不过也是,不装成傻子骗骗他,估计你的计划会打草惊蛇。”统子从背后窜到他后背,一屁股安坐在他肩膀上。

“你也不赖,rabbit跳海全身变湿,小心变成rubbish。”

统子QWQ:“你一定是在说什么冷笑话,不过我怎么听不懂?”

祝无忧莞尔一笑,左手打了个响指,轻松自在道:“没事的,傻人有傻福。”

统子T^T:“你才傻,你是傻蛋,傻猪。”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不会是克劳德让你来的吧。”

统子:“对也不对,克劳德占卜了一下,察觉事情不对劲,特意派我来保护你,放心吧,岛上的岛民没法看见我,这只是我的传动波而已。”

祝无忧惊讶了一声,险些吸引阿懿回头,他偏过头小声嘀咕:“传动波的载体是耳坠吗?”

“考古拉神,对啦……你抢走了克劳德的石头好多年了,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连接上呢。”

祝无忧不免汗颜,另作借口绕开:“其实你听得懂我的冷笑话,只是不敢承认对不对,没有关系的,反正都是真的。”

“再说生气了。”

一人一兔死皮烂脸一来一回,若不是前方有人在场,估计要也争个头破血流。

高塔前,数十人直直如松正立,眼里无不是对神庙的敬畏,祝无忧学了三分样,立在人群正中,昂起的身板不堪精神的倦闷,气势到场一分钟,身板缓缓败下阵脚。

他的倦闷郁热来无影去无踪贯心中,心想:这白塔和第一次见到外形相差不大,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总有种阴森森的诡异感。

他排在队伍最末,前头进塔的人留在塔内。白玉似的双开门咂一声顿开,举目一望,他霎时间明晰了。

祝无忧:“统子,你在飞行舱上联网时,有没有看过祭神的场面?如果没有,回到雪堂时,我可以画一幅给你看看。”

统子的幻体拉着他的耳垂,一脸凝滞望着塔尖的神像,目光疑惑,欲言又止又言道:“也可以吧……在我的印象里,人类十分敬重心中的神明,可是为什么,这个神像被死死绑着。”

祝无忧往前几步,走到塔尖偏下方,他不忍直视神像,只能透过脚底放光的玻璃一睹神容。

星神纯白,丰腴的手臂向天空展开,踮起脚尖撑起塔尖苍穹。塔内蔓生着的白玉堂缠上她的四肢,将他柔美的身段包裹其中,提防着四境的落灰,不让外者为她着色。

统子眯眯眼,疑惑道:“塔尖只有一块鹦螺石,神像撑住的只有宝石吗?”

祝无忧:“你再仔细看看。”

统子摇头:“看不出来,解读难度太高了——话说回来,你不站在中间接受洗礼吗?”

“才不。”祝无忧站到玻璃镜边缘,“我不需要。”

统子敲他的脑袋:“人要说人话,不要当谜语人。”

祝无忧叹气:“统子你笨笨的,你看啊,玻璃镜下是什么?是兮岛。那神像指尖是什么,一块可以幻起美梦的宝石。”

统子:“这有什么关系?”

祝无忧:“阿懿说,这里是石头开光的地方,我与兮岛一同站在鹦螺石下,与幻境同生共死,不眠不休,他们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

“嘘,你小声一点,万一被他们听去就糟糕了!”统子捂住他的嘴巴,心慌乱东张西望。

他的眼里漾起笑意,补充道:“无碍的,开光结束后的人,会被神庙传回海面,我们不是孬种,不怕被发现。”

“哎呀!你总是晚说关键消息。”统子叉腰生闷气,“不过你是怎么识破他们的诡计的,克劳德看起来还被蒙在鼓里……不得不承认,小猪有时候还是有脑袋的。”

祝无忧:“不是我,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统子QAQ:“了解你好难呀,一会谦虚过头,一会满肚子坏水,一会天真无邪,一会老谋深算……克劳德看不清你,如果被你骗了,那真是L921上的大新闻了。”

“……”

祝无忧冷落他的话,回墙摘下一朵白玉堂,围着玻璃镜缘转悠了几圈,最后选定一个位置落花。

玻璃镜与塔尖的鹦螺石相映成辉,彼此分享着倒影,那朵白玉堂,在两重影中,落花恰好别在神像发间。

一塔白玉堂,困住了祂的身祂。

塔内有微风,吹偏了白玉堂,他再次伸手摆正方位。花儿似乎活了过来,在他指尖企及它的一刻微颤一瞬。

瞬息之后,他忽然感到一阵寒凉,哆嗦了一会儿,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抬眼一刹,与一片雪花巧遇,他的鼻尖上化开了一片落雪。

“很多模样可以装出来,统子你经常骂我是装货一样,心里大概是这样想的。确实,人类都一样,善于伪装自己,装点、巧扮、千面一人,可你如何认定,我是你口中那般模样,总要有个理由吧。”

统子在雪地里撒欢,兔子耳朵推着雪球,耳朵几乎被冻红。

问到点上,他毫不吝啬回道:“第一,共生关系并不是全宇宙适应的,建立关系的两人必须长期相处过,但在此之前,你和克劳德没有任何接触,唯一的可能便是多年前你登过船。”

“但那是数十年前的事情,那时我还是一不点,怎么登船,怎么偷渡……”

他拍了拍耳上的雪渣,继续说:“第二,也是最有重要的一点,你身上的石头就是克劳德丢的石头,无论这块石头从哪里来,都和你逃不开关系。你编造的故事没有实质性证据,不能作为开脱的理由。”

“言尽于此,我已经全部交代过了。”

“第三……”统子捂着兔耳朵,雪地的温度对他不适合,“第三就是,你上船的第一天,我和克劳德检查过你的身体。”

祝无忧眼皮一颤,浑身不禁抖了一下。

统子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你离开陆地来到飞行舱的方式太过残忍,或许是我们没有见识过人类的特性,不知道同类相残这种事。”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祝无忧固执地抓住统子,硬生生堵住他的嘴,“你尽管怀疑我就好了。”

统子懵圈,它感到头顶的雪正在化开,抬头望去,才发现是他的眼泪掉进了自己的绒毛里。

它感到疑惑,痛觉是短暂性的,随着时间的消失,当初痛不欲生的瞬间,会慢慢泯灭,慢慢转刻为记忆中的一道疤。豁达的人看开释怀,悲观的人沉湎忍痛。

而他呢,又是为什么落泪?在它心里,祝无忧永远像个小孩子,总是控制不住的情绪阀门,时而放闸流一点欢喜,时而决堤放纵悲意。

明明苦痛已经过去,为何人类要留在悲伤心海之中,一直呆在恐惧之中,一直懦弱,一直不出走……

他的泪无声,没有抽噎和断续呼吸,眼泪像雪,片片轻落。

“第三,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共生关系有限,能救回奄奄一息的身体,却没有重塑□□的作用……你飘到飞行舱之前,身体已经四分五裂,为什么到了飞行舱后,又拼接起来了呢?”

祝无忧扯了一下它的耳朵,笑中带有苦涩的杏仁味,“难道你们觉得,我不是地球人吗?好吧好吧,我是外星人,来自银河系外的某个星云,请多指教呢。”

“不要把曾经受过的疼当成笑话,这样永远都走不出来的,小猪。”

他的笑戛然而止,落在雪地里。

统子:“疼痛虽然短暂,但永生难忘。从前在L921,克劳德修飞船时不小心摔折过腿,他养了一百年病才好,我问过他痛是什么感觉,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

“他说:那个人当初一定也很疼,我看见,他的手上满是伤痕。你呢,在克劳德身边潜伏了这么久,有没有被他贯彻了千年万年的温柔打动,有没有养好身上的伤,有没有改掉一味献祭自己成全别人的毛病。”

统子一口气输出良多,深吸了一口气后,接上他的发难:“小猪你好奇克劳德占卜到什么了吗?在我来到之前,你还去了其他地方吧,又准备怎么走出幻境呢?”

“靠自己,白手起家。”

统子T^T:“白痴小猪,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呀!”它用力捏着他的脸,不依不饶。

失约的笑回到了他的脸上,嘴角的半边梨涡驱散了一时阴云,“放心吧,不是坏事,我不是因为回忆起疼痛才流泪,眼眶我的眼眶太浅,装不下多余的情绪。”

“可是多余的情绪,名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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