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蔓希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原本放在腰上的手往下垂,搭在枕头上。
“什么事?”
徐溢乐旋转床头灯的按钮,室内由昏暗变作敞亮。
“我听陈梦琪说……”徐溢乐的声音冷得像制冰机里刚取出的冰块,“你以前有个孩子。”
楚蔓希第一次觉得徐溢乐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佛两枚冰锥,随时要在她脸上扎下两个窟窿来。
“她说的是真的。”
“不过,我可以解释。”
听到“是真的”几个字,徐溢乐只觉天旋地转。
“吃瓜”是人类的天性,刻在DNA本能里的一环。信息社会,惊天背德的消息流转速度极快,每个人都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让人快要长结节的帖子。
女同性恋也是人。徐溢乐刷到的相关帖子,和异性恋情侣的一样多。
在那些真正炸裂的帖子面前,爱上直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徐溢乐刷到过的有,和直女谈恋爱,被卷走四十万。
还有谈了五年的女朋友,突然坦白,自己有吸//毒史。
楚蔓希说出刚刚的话后,她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家,回头一看房子塌了的感觉。
但楚蔓希的声音很冷静,完全没有做亏心事被人发现的慌乱。
预想的慌张、愧疚,全都没有,仿佛毫无遮盖、一片晴朗的天空。
她被这镇静唬住,决定先听听她的解释。
楚蔓希摸过手机,在相册里翻找Andy和Amber的照片。
和Amber分手以后,相片基本都删干净了,但手机上还留有一部分Andy的照片。
从和简淑媛的相处就能看出来,楚蔓希不讨厌孩子。
Amber错得再离谱,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这就是陈梦琪说的‘孩子’。”
楚蔓希把手机递给徐溢乐。
徐溢乐接过来,上面是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大概一岁多,面颊柔软,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羊角辫,翘在脑后。
“她叫Andy。”
徐溢乐捧着手机,放大缩小,看了一会,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孩子……看上去就是个纯血外国小孩,和楚蔓希一点也不像。
她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混血儿的照片,尽管小时候亚洲人的基因不明显,但仔细看,依旧能看出几分父母的影子。
这孩子,和楚蔓希截然不同。
“这真是你生的吗?”徐溢乐忍不住问。
“不是。”楚蔓希说,“她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虽然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她还叫我妈妈。”
“她的生母是我的前女友,Amber。”
楚蔓希克制着,但念到这个名字时,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厌恶。
就好像曾经被蚂蚁咬过的人,再看到蚂蚁时的第一反应,是抬脚,将它狠狠碾碎。
“我和Amber是大学校友。”
关于楚蔓希不曾提及的过去,在徐溢乐面前缓缓展开……
她和Amber是在一次校友活动上认识的。
美国教学水平较高、学生毕业去向更好的学校,基本是学费昂贵的私立大学。学校里养橄榄球队、篮球队、划艇队的钱,都来源于学生及校友会。和公立大学不同的是,私立大学,校友间的关系很紧密。
大家共同度过的校园时光,就像是某种秘密的精神烙印。谈起学校里的樱桃树,种满绿草的山坡,人们会心照不宣地一笑,紧接着,拿到去某Bigname实习或者任职的机会就会变大。
学校就像是一个站点,关系网至此延申开来,蛛丝密集,最终汇集成一张金色的大网。
有机会参加校友活动时,楚蔓希都会去。
她读的金融,以后大家都会在一个行业里奋斗,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而且她那时有创业的想法,在活动上找志同道合的伙伴、拉赞助,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还记得那是一次酒会。
举办地点是学校的礼堂,组织活动的人提前订好了几十箱酒,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歇。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乡村风格,来参会的人都穿着礼服,人们谈论着时下发生的大事——楚蔓希听到有“虚拟代币”、“中本聪”、“中国股市”……
她晃动着杯子里的香槟,有些昏昏欲睡。
大厅里的空气不流通,有点闷,楚蔓希觉得有些头痛。
有人突然碰了碰她的杯子——叮咚一声,把她从不适的感觉拉回现实。
“晚上好。”
和她碰杯的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妞,金色长发垂在身后,侧面编了条辫子,挽在脑后。
很简单的造型,但她看起来像希腊神话里的神女一样漂亮。
她就是Amber。
Amber热切地和她交谈,适当地犯蠢,说别人谈论的话题她都听不懂。
楚蔓希说,正常,而后眯起眼睛,问,你不是经济学院的吧?
Amber点点头,说,确实。
我是学艺术的,到这时候才正式地自我介绍,伸出一只手来,冲她友好地笑。
我是Amber,你叫什么名字?
Mancy。
当晚她送Amber回家,什么也没发生。大家互相交换了Facebook和Linkedin的账号。
Amber很快开始追她——洋妞追人的方式很直接,和东方人的含蓄截然不同,恨不得今天同她告白,明天就手挽着手合葬在某个公墓。
确定的死后同穴。
楚蔓希此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招数,像只被灌满了血的蚊子似的,跌跌撞撞地撞在墙上。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和她去领证了。
结果被聪明的脑袋发现,Amber用她的钱,养还没有离婚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
Andy。
她一直知道Andy的存在,Amber谎称那是她前任留下的孩子。
和前任在一起时甜甜蜜蜜,然后,某一天,前任出了车祸。
留下Andy和她,孤女寡母。
谎言编得像模像样,说到伤心处还掉下两滴眼泪来,而后扑进楚蔓希的怀抱里,仿佛被伤心旧事影响得都站不稳了。
第一次发现,楚蔓希难过,等沉思一夜,看在熟睡的Andy脸上,决定忍一忍过去。
孩子是无辜的。
后来想想她的想法多么天真。
灵枫起家十分迅速,她出差去加利福尼亚,和投资方谈入股的事,等回家,闻到的是一阵奇怪的烟味。
是毒。
家里烟雾缭绕,好像在炼仙丹。
她出差归来,很疲惫,眼睛下是大大的黑眼圈,结果,一进家门,就是一副垃圾堆的景象。
Amber和她合法的丈夫摊在地上,像两只神志不清的怪物。
痴呆的丑态。
楚蔓希打起精神,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又看见床上的Andy。
还在熟睡,像天使般的一张脸。
她沉默着,报警,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说完后,楚蔓希觉得有些茫然。
她本以为自己会流泪,或者有其他什么反应。
没想到如此平静。
仿佛窗外高悬的一轮明月,不论地面上发生什么,都不影响它继续散发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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