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守城

“奴婢给陛下请安。”

手持月杖的娉婷婢女。她面对沙盘时推时讲,声音明朗清越,还带着一丝轻微的辽东口音。张新阳略显无礼地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叫高瑞颖的姑娘,有着高耸的鼻梁,雪白的肌肤和盘髻黑发,芙蓉如面柳如眉,顾盼神飞,圆眼眼睛明亮、清澈,较深的眼窝和突出的眼球,给人一种充满活力和生动的感觉。嘴唇红润、饱满,具有清晰的唇线和自然的唇色,给人一种甜美和活力的感觉。柳叶眉,瓜子脸,青春靓丽、清新自然中又有些妩媚妖娆。身材高挑,应该是辽东满人。高瑞颖是纯正的满洲人,鼻梁高耸,瞳孔呈乌黑色。她是闫钰皓的家生婢,母亲是满洲高佳氏,从小在闫家长大,聪慧有识,所以最得闫钰皓信任,说起话来很随便。

“平身吧!” 张新阳缓缓开口道

高瑞颖接着飞快地放下一尊尊朱陶俑。沙盘之上,朱俑位置与京师各军的位置一致。可以看到城垣外,也是大顺军兵马的动向。

张新阳和孙沄毅伏在沙盘前,仔细关注着城内外的风吹草动向,并在这里观注着京师举城的一举一动。

邱靖雯骑着马已然至兵部衙门前,把马拴在下马石上,进入衙门后,兵部的一众小吏已然等在案前,案上是一张巨大的京师舆图,另一张案上则是京师城防的沙盘,夜不收不停的进入兵部通报城市大顺军的动向。一众穿着武官或是文官服饰的官员,却仍然是是神色匆匆,脚步急促。邱靖雯气定神闲,随即吩咐安排起来,立刻传令各处衙门,关闭京师九门。之后京师九门落钥,变成了一个大囚笼。

此时邱靖雯倒是不紧不慢了起来,她从马上取下一包行囊,急叫小吏烧些热水梳洗了,用条网巾裹了未干的头发,她把包裹里的寻常衣服取出来换上,一身洁白的素麻比甲曳撒,脚上穿上一双白色网面小白鞋厚底休闲鞋子,清晨的骡马市街上寂静无人,凛冽的北风让马和人的睫毛上都结上了一层剑戟样突兀的冰霜,邱靖雯觉得这是崇祯朝最冷的一个春天。

“指挥大人何在?为何弓手、兵丁、军余都不见踪影?”邱靖雯问说

一员吏目匆忙跑过来向她支支吾吾的说:

“指挥大人与二位副指挥大人俱在避疫,弓手、兵丁皆在街面巡查。”

邱靖雯说:

“混账话!南城兵马司弓手八百人,加上巡丁、尖哨,足有千五百人,我过宣武门至此,街面上不见一兵一卒,巡查哪里去了?!”

“近一月余,疫情日烈,我兵走街串巷,病死者极多,加之粮饷不继,补丁日艰,宁自残、自缢而不愿补丁者大有人在。自崇祯十六年十一月至今,兵马司弓手、巡丁、尖哨已病死、逃亡大半,今已无人可用了。”吏目答道

“先清查兵马司剩余兵丁人数,病死的给银烧埋,卖了妻儿的给银赎回,老弱残病的,人给银一两遣散。精壮的留下,月给银一两、米三升,明日辰时兵马司衙门前点验。不能驰奔的老弱军马宰杀制脯,堪用的日给草一束、黑豆一升,交兵丁牵回喂养,七日一验膘,夺马粮者治罪。”

“赶紧传令,我要检阅兵马。”邱靖雯说

日头渐上,远远地从广宁门的门楼飞檐上照下来,已是快午时了,京师百姓们已经嗅出了不安的气息和黑暗到来之前的血腥味,沿街店铺、住宅都在上板、关门,偶有几个家丁把大枪背持在身后,从半开的门里警惕地向外张望,随后将门关上。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都急着在天黑之前赶回住处,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凑在街边赌钱,不一会儿就有人输得精光,寒冬腊月里耍横将一条破棉裤抵了大钱五百,又将腰间的破麻绳紧了几紧,光着腚蹲在地上继续赌,此时广宁门校场内:

“案台大人有令,检阅军容!”一个伍卒高喊道

一群乞丐一样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到兵马司门前来。邱靖雯从门里往外望去,才确认这就是南城兵马司所有还活着的“兵马”。

多数人都穿着又脏又破的胖袄,袄上的破口里耷拉着烂兮兮的棉絮,更惨的还不时飞出些芦花和破布、鸡毛,好些人连毡帽也无,用破布包着头,耳朵和手上都带着成片的冻疮,只有腰里没上弦的弓和秃了尾的箭,才能将他们和大街上的叫花子稍稍区分开来。更难得的是还有人穿了甲来,铜泡钉掉了一半不说,身上一动就从腋下和下摆窸窸窣窣地掉下一片片的锈来,里面的甲片想来早已朽透了,据吏目说,这极有可能是工部厂库在嘉靖朝造的那一批紫花布甲,算起来快有一百年了。邱靖雯低头瞥见一个弓手腰间裂开的刀鞘里,后半截空空如也,伸手拔出他的刀,刀柄上只有半截摇摇欲坠的锈铁。邱靖雯摇摇头,把这破烂扔在地上,竟然“咣”地一声摔断了,那弓手赶忙捡起刀柄,又插回裂开的鞘里,似乎这破烂是他身上唯一还能证明他是个“兵”的物件。这群乞丐一样的人乜斜着眼睛,又疑又惧地看着邱靖雯,疑的是他到底能不能发下钱粮来,惧的是他若是真的发下钱粮来,到底要拉他们去干什么玩命的勾当。

邱靖雯再次把这群面有菜色的汉子扫视了一遍,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吏目说:

“速差人去买吊炉烧饼一百个散予各兵,点验兵丁,但选精壮的留用,发给袄、裤,月给麦三斗、银一两,人给牛肉一斤。”

“选老实而有力者四十五人,每五人为一花队,各使弓、刀、枪,巡逻街面。选精明而有武艺者二十人,每两人为一队,捕盗。选猾而善言者十人为尖哨、摆塘,四出打探消息。余皆备役。”邱靖雯说

京军此时已连续五月不发饷银,一时驱守他们,几乎没人愿意留在这个必死的牢笼里,每个城堵仅仅一人都不够。城中的百夫长,千夫长,百户,千户,指挥使,几乎均已携家隽逃亡。三大营的数千人在沙河御敌,不战而溃。留在城内的三大营虽然按册尚有五六万人,但是前两天经戎政侍郎王家彦按册点名,始知十之**都是缺额,实有官兵人数不足五千。这不足五千官兵也是老弱,城上太监只有三千人,老百姓和三大营的老弱残兵上城的也不多,大概三个城垛才摊到一个人。守城百姓每天只发几个铜钱,只能买几个烧饼充饥。城上很冷,大家又饥又冷,口出怨言,无心守城。守城的人和城外敌人不断互相呼喊,互相说话。而城下的敌人夸称他们的永昌皇帝如何仁义和如何兵力强盛、天下无敌,大明的江山已经完了。张新阳取出内帑数万,蔡语嫣把杨希童,张艺馨等后宫内眷全部的金银首饰拿到城头,发给守城将士,每人只领二十钱,再加上前几个月京城大疫,京师现下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这种俗称疙疽病的使京师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上城的仅仅有数万羸弱老兵,衣不蔽体,衣装狼狈,等于乞丐。邱靖雯命人遣宫中内臣俱往守城,内臣却哗变说:“那些文武大臣干什么去了?”有的人则说:“宫中自崇熙二年止内操,我们这些人盔甲兵械什么也没有,能干什么呢?”可邱靖雯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派出御马营的弓马番子,尽发宫中的内官,宫女得到大约两三千人,他们都被用鞭子强行驱赶到城墙上。邱靖雯又征发京师中的流民百姓,张新阳下令拿出国库的银两来有人得了三百金,有人得了四百金,凡是登城守御的各授予他们锦衣卫千户,一又有数万人踊跃登城防守。总共登陴羸弱五六万人、内阉数千人,守陴不充。无炊具,就在市中以市饭为餐,这支守城队伍的构成颇为驳杂,里面既有顶盔贯甲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也有一身短衫的勋贵府家丁,有人腰悬弓箭,还有人手擎金瓜,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京师的防御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崩溃,只能临时拼凑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手。大小官员都在避疫,城中因为瘟疫和大量涌入的难民而混乱不堪,兵营里只剩下几个行尸走肉般的老卒,竟如乞丐一般向二人乞食,马棚都倒塌了,压死在棚下的瘦马露出的后半边身子都被难民割尽了肉,白骨森森。听守城的兵丁说,自内城至西山,上百座敌台的官兵几乎逃散一空。她派士卒将王恭厂火器局里仅剩下的的火器全部运上城头,佛朗机、虎蹲炮、大小火铳,还有十几门红夷大炮。

“京营之炮,惟城头红衣大炮尚精利可用,其余大将军、佛郎机、灭虏等炮俱不堪用,佛郎机子铳迸裂,大将军炮膛积水成冰,京军平时操练俱有药无子,徒听个响,恐放子炸裂,杀伤人命。此炮系王恭厂拣拾来,京军不肯用,库里放着近二十年了。”

“红夷炮一炮下去,便可洞穿一阵,恍若犁地一般,致使敌军心胆俱裂。”火器局监正裴纶之道

“无论是面对流寇,还是面对北虏建奴,火炮都至关重要。”

“在辽东所用的红夷炮多为城防炮,架设于城墙关楼之上,虽然威力巨大,射程极远,但是炮身沉重,调转困难,只能用于城防。”

“建奴用红夷炮作为攻城利器,在围城之后,将大口径的红夷炮拉至城下,催城破墙。”

“这是红夷炮使用的两种方法。京师城垣周二十四里,这十余门乃远远不够的”

邱靖雯微微思索,“我有一计”

邱靖雯重新设计了炮架,只需要抬起后部支撑地面的部分,便可与直接架在牵引车上,使得火炮可以被战马轻易的拖拽运输。战马之后拉着车轮,牵引车身就是一组大型的车轮,直接由战马拖拽。

“快!要快!按这个再作十几辐炮架!”邱靖雯说道

裴纶之只是微一思索,便已经是感觉到了其中设计的精妙,不由赞叹道:

“督师才学过人,竟然能想出如此巧绝天工之设计,当真是让人佩服不已。”

邱靖雯同时命人不断加固城防

她下令搜寻全城的石灰石和粘土,找到十万斤石灰石和三万斤粘土,又从药铺得到一千斤石膏。邱靖雯在全城中收集三十个大石磨,放在大明门广场上,由驴子拉动,专门用来磨细石灰石和粘土。邱靖雯指挥匠人将材料磨成粉末后,按照三比一的比例配好石灰石,送入京城里的窖中煅烧。窖逐渐升温,在最高温度煅烧三个小时后熄火,得到大小石块状的熟料。她找来石灰匠,让石灰匠们将这些熟料倒上石磨磨成粉末,又加入一些石膏做缓凝剂。将这些粉末用水搅拌,征发民夫以这些“泥”来加固城防。邱靖雯拿刀来砍两块砖的接口处,发现那硬化的“泥”坚硬如石,钢刀用力砍下去竟溅起一片火花,只在“泥”上留下一道小口子。

王丽圆和赵瑞颖正青衣蒙头出宫分别至北安王府与东平王府传懿安皇后蔡语嫣的懿旨,教二王登城拒守,北安王剑眉英挺似远山,黑眸深邃若寒潭,一袭飞鱼服衬得他愈发冷峻孤傲,周身绕着一股凌厉阴鸷的气息,年已弱冠。而东平王长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也是秀丽人物。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年亦已弱冠。二人接旨意后,均面紫禁城再拜,均向赵瑞颖,王丽圆道:

“替我拜别母亲!”

二王随即率阖府家丁,俱往登城墙拒守。北安王与东平王俱是蔡语嫣与天嬉帝之子,无奈斯时魏忠贤与客氏涂毒皇嗣,蔡语嫣无奈,只得秘密将二子寄养于京师的老翁家中。待张新阳帝张新阳登基后,方才母子相认,张新阳于是赐封北安王与东平王,在太液池北岸筹划建府。

东平王与北安王率众至城墙,大概有千人,邱靖雯将一众人布置在西直门,将她阖府的家丁僮仆也驱至,并亲率众于西直门固守。她将一面大将旗立在城头上,而自己正站在旗下,手中执一面指挥旗四处指挥。邱靖雯拿出珍藏已久的千里镜,窥视着城外大顺军的动静。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旌帜蔽空蔽日而来,压的人似乎喘不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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