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烟峰台,神庙建成。
建成第一天,孙希权特意请了高僧为神庙开坛作法,许多民众也慕名而来。
当然,少不了谩骂
“咱们过这么苦的日子,朝堂竟然还要修这么大个寺庙,耗费人力财力,有这银子都不给咱们百姓啊”
“这可不是朝堂的主意,这全是那掌权的长公主的想法啊,罪孽啊!”
“阿弥陀佛,众神保佑,神庙建好了以后就保佑咱们过得幸福吧”
“拜这有什么用啊,倒不如直接盼着这长公主早日归天!”
“疯了你,这话是随便说的吗!不想活了?”
“切,有什么的”
“都别说了,来人了来人了”
众人噤声,神台上,数十僧人围成了一个法阵,阵中央摆着一座大祭司鼎,鼎中燃着香火,高僧们盘坐在地,双手合十,虎口处挂着一串佛珠,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四周的神像高大无比,栩栩如生,此时天气略阴,十二座神像将众人围在了中央,仿佛在审判着世人的善恶
有些人觉得瘆人,“这佛像,怎么看起来,这么吓人啊?”
“呵,用的是咱们的苦命钱,佛自然不会愿意仙灵保佑!”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有低声咒骂的年轻人,有虔诚祈祷的妇女
忽然,人群的右方传来一阵骚动,人们都蜂拥而去查看,只见,十余个年轻人手里举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大石,正在疯狂的砸着一尊神像,嘴里还振振有词
“推倒这些神像!这根本不是保佑我们的!是害我们的!”
“推倒它!推倒它!”
“这就是压住咱们老百姓的大山啊!你们家里有多少人为了这些神像而死啊!罪孽啊!”
官兵闻讯急急赶来,制止了几个人后,空气中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一石头砸下去,只见一条裂纹从盘坐的神像腿部快速的向上爬去,在慈悲微笑的脸庞分开数个分支,随后清脆一响
“轰”的一声,一座巨型神像就这样裂开了!
众人哗然,人群纷纷后撤,离神像较近,躲闪不及的,都被碎开的神像压在底下,顿时烟尘滚滚,惨叫跌连
人们发疯般的向后跑,个子矮小的直接被推倒在地,随后面临的,就是千百人从自己的身上踏过,生生踩成肉饼!
顿时,尖叫声,哭喊声不断,官兵费力的主持着秩序,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待滚滚浓烟散去,刺目的金光让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
神像里装的的不是石头泥土,而是金光灿灿的黄金!
刹那,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孙希权吓得直接瘫坐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物吓呆,地上满是浓稠的鲜血,还有几滩乳白色的液体,残肢断指,肺腑内脏,被压在神像下的人,无一生还
而在他们身上压着的,不仅仅是神像,真正压死他们的,是这垒成一座小山的黄金!!!
“怎么会有黄金!神像里面怎么会有黄金!”
“这是什么,谁的私钱吗?”
“还能是谁啊!神像是长公主要建的!工程是工部推进的!这分明就是魏明妍与孙希权演的一出好戏啊!!!”
“我的儿啊!啊啊啊我的儿!你在哪啊我的儿啊!”
一位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变成了投入水中的一枚炸弹
顷刻,所有人都冲向了周围的官兵与神台上曾经端坐的孙希权,他们叫喊着,撕扯着,啃咬着,用尽一切力气与手段,为自己死在神像下的家人们报仇
发疯的人群人数庞大,刹那间,仿佛汹涌的洪水将孤零零的官兵们淹没,每个人都双目猩红,满脸泪痕,孙希权眼睁睁的看着疯癫的人们向他袭来,他却腿软的站不起来,双目颤栗,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最终,被人们的怨怒吞没
明德十一年,夏,烟峰台,血流成河,史称“烟峰事变”。
随后接踵而至的,是孙家被查封,最终在府内的荷池与鱼池里,挖出了整整四百箱黄金白银,孙家私藏金库,在烟峰台修筑中瓜搜余钱、偷工减料,不然原本应该外层以金铸成的神像怎么会被轻易砸碎,打压百姓,欺君罔上,滥用职权,数罪并罚,株连九族。
六部大换血,孙家安排在朝堂的所以人员通通被摘除,与孙党有私交的不少世家也受到重创,天子震怒,以肃清朝堂为由,将朝堂变成了又一个人间炼狱,百官惶恐不安,偷税漏税、釜底抽薪的事谁没做过,每个人都在家里为自己默默祈祷,可在大理寺的肃抓严查下,在百姓盛怒的浪潮推动下,一家又一家被查封,灭门,流放。
明德十二年,春,这场举国哗然、轰轰烈烈的新政改革,终于彻底结束。
清明,细雨纷纷,天空阴沉
贺循独自一人,伫立在长公主墓前,良久,无声。
最后,他缓缓蹲下,手指颤抖,抚摸着一块石板:
“墓无碑,碑无文,人以何,后人寻”
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可也是人人讨伐的罪人,她虽入皇家玉蝶,人们却极力反对她葬在皇陵,人们指责她,谩骂她,说她不配入皇陵,有辱皇家颜面。可贺循不懂,那么多皇帝做了那么多荒唐事,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入皇陵,而他的长公主,他的阿锦呢,她忍辱负重十一年,她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如今的太平昌盛,可人们不懂她,却仍是指责她。
他很想告诉世人,长公主不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的温柔,她的坚毅,她的孤勇,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阿锦说了,这是她的一步棋,对的,连自己的死,都是她设计好的一步棋,她的名声也是她的一步棋,她不能洗冤,她也不冤。
他不懂,他问她,你有什么罪过?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烟峰台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他们就都不会死”
可他明明记得,她早就同她讲过,“新政,改革,必然会流血,会牺牲,但这都值得”
贺循感觉头很痛,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太多,索性就不去想。他坐在石板前,双臂环绕着石板,胸膛紧贴在冰冷的石头上,细雨从他的发梢落下,是他在哭吗?是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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