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后

此时正是辰时,宫道上来往于各宫的婢女太监络绎不绝,偶尔也能瞧见一些妃子,平弘帝后宫殷实,有些位份低的或是入宫晚的,魏明妍都不大熟悉,但她们却都认得嫡公主,一一行礼后,魏明妍终于走到了坤宁宫。

在门口守着的是皇后宫里的女官灿姑姑,灿姑姑一见魏明妍便笑着行礼,“下官见过公主”,灿姑姑很爱笑,这是她在魏明妍心中的印象,母后难产去世后,灿姑姑当场触柱而亡,此等忠诚与血性,令魏明妍对她敬佩有加。

点头示意后,她问道,“我现在能见母后吗?”

“林嫔娘娘也在屋里,还望下官进去询问一下皇后娘娘。”

魏明妍点头允了,林嫔是边陲小国的和亲公主,膝下只有六公主一女,多年来一直仰仗皇后的庇护,林嫔性格软弱又随遇而安,皇后与她也十分合得来,再加上年纪相仿,魏明妍与六公主也私交颇多。

半刻钟后,灿姑姑折返回来,弯腰做了一个恭敬的手势,“公主请进”

魏明妍报之一笑,此时正值夏天,皇后一向爱花,众多品种中,独独紫苑最得皇后欢心,于是坤宁宫的花圃里种满了小巧可爱的紫苑花,细长条状的花瓣,从嫩黄的花蕊开始,由蓝及紫颜色交融,大片的蓝紫色中还混杂着几朵纯白,它们紧紧的拥簇在一起,大团大团的静静绽放。

屋内,早有婢女通报,当魏明妍踏进门槛时,皇后正向她的方向看,皇后生的是极美的,这种美不是勾人的妖艳,而是她的一瞥一笑都在展示着雍容华贵,予人一种温和宽厚的舒适感觉,仿佛她坐在那里,就能代表着国泰民安。

“阿锦,到母后这来”,皇后微笑着向她招手

这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魏明妍心里酸涩又惶恐,她不敢细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异样感受,她怕当自己想明白时,一切美好就将离她而去。

此时皇后已经怀有六月身孕,魏明妍没有贸然靠前,而是规规矩矩的给皇后与林嫔行了礼,才小心翼翼的坐在皇后身边,见她局促的模样,皇后与林嫔相视一笑。

“姐姐,没什么事妹妹就先走了”,林嫔起身,对皇后福了一礼,随后又看了看魏明妍。

魏明妍直觉被看得脸色泛红,林嫔怕是以为她在这令自己不自在了,这倒显得她小孩子气不识大体了。

皇后轻轻点头,门口的侍女就将林嫔引了出去。

“来,让母后好好瞧瞧我们的好阿锦”,说罢,皇后的手轻轻覆在了魏明妍的手上,她的手掌干燥而温热,软软的将魏明妍的手包裹。

魏明妍抬起头看着她,若要仔细算来,她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这张生动的脸了,虽然母后的画像一直被她挂在凝馨宫,但她此刻觉得,那画像的容貌神态竟不及母后本尊的万分之一。

“母后,孩儿好想您”,魏明妍开口,随着话音,她的眼泪不自主的落下。

皇后一怔,“想母后了就来坤宁宫看望母后”,她收了笑,面露丝丝焦急,蜷着手指为魏明妍擦拭眼泪,随后,又笑道,“阿锦前日才来过坤宁宫,怎的今日竟思念的哭了呢。”

魏明妍被皇后嘲笑,嗔怒道,“孩儿思念母后,母后还要取笑孩儿。”,说完,作势要将身子扭到另一边去

皇后笑着去拉她,哄道,“母后与阿锦说笑呢,阿锦能来看母后,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明妍顺势靠进了皇后的怀里,皇后一手揽着她的肩,轻轻安抚。

此时的角度,她微微低头便能看见皇后明显隆起的小腹,鬼使神差的,她将手抬起,放在了皇后的肚子上,隔着层层布料,她本应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此刻她似乎真的能察觉一阵力道在她的掌心跳动,一下又一下,规律而有力,像浮跃的鼓点。

皇后轻笑,“他最近活泼的很呢。”,嗓音里满是幸福。

魏明妍又想起皇后刚去世那几年,有一次,她听到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她们说是三皇子害死了皇后,那时的魏明妍已经对死亡有了自己的理解,但她不这么认为,她不知是不是澈儿与母后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但她记得母后怀着澈儿时慈爱的目光,温柔的话语,她知道,澈儿是母后盼了十年的孩子,是母后拼尽全力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带到这个世界的宝贝,魏明妍想,如果母后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将那群宫女逐出掖庭,事实上魏明妍做的更加恨绝,她下令将那群宫女乱棍打死,她们求饶认错,但魏明妍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们,那是她第一次直接处死别人,那年她十二岁。丽娘说她做得过了,只有玉衡维护她,从那后,她与丽娘似乎疏远了起来,她清楚的知道,丽娘的善,丽娘的指责阻挡,都仿佛要逼迫自己一遍一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肮脏。

“嗯,他一定很开朗。”,魏明妍声音闷闷的,她用脑袋蹭了蹭皇后,头发擦在了皇后的脖颈上,皇后怕痒,于是为她捋了捋微乱的头发,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她说道,“阿锦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驸马呢,待阿锦嫁人时,母后还要亲自为阿锦梳发呢。”

魏明妍一怔,她上辈子并没有嫁人,也没想过嫁人,甚至自她成为长公主后没人喜欢她,更没人敢议亲,所以婚嫁对她来说陌生而渺茫,但不得不承认,她又不是铁树,如果重来一世,她或许真的可以为人妻,为人母,那她的母后,是否也真的可以在这一世,看到她出嫁?

“好。”,魏明妍有些惆怅,但不想母后失落,只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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