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月试那日起,商翕便没再见过蔺煦,今日已是闲假第二日,白日里她先是陪着哥哥在后花园玩闹好一会,紧接着又陪着母妃在主殿做石榴糖和酿石榴酒。
这一整日下来,过得很是充足。
她沐浴过后披了件斗篷在身上,坐在妆奁桌前,梳理着散落及腰的青丝。
倏地,寝殿的门被人从外敲响,商翕泛着疑走过去。
她刚一将门打开,便有一道颀长身影笼罩下来,她抬头,看清墨色中的人,难掩诧异道:“蔺煦。”
蔺煦的半张脸被夜色遮住,商翕只听他有些吃力地道出一句:“公主,我赢了。”
商翕正欲辩驳,岂料,身前这道高大身影犹如卸力般陡然倾下,倒在了她肩上。
“蔺煦。”商翕尝试将他推开,可蔺煦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皆压在了她身上,她一推他,自己险些站不稳摔下去。
她试着推了几次也未果,于是,她放弃了。
待她缓了缓方发觉蔺煦身上有被刻意掩盖的血腥气,与他身上的竹叶清香夹杂在一起,不靠近些是很难闻到的。
“蔺煦。”商翕轻拍了下他的后背,想将他唤醒,抬手时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从哪沾上了少许血迹。
湿漉漉的,黏糊糊的,是刚流出来的血。
“蔺、蔺煦,”商翕有点担忧:“你是不是受伤了?”
轻柔的少女声近在耳畔,蔺煦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商翕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床榻边走,她身形娇小瘦弱,稍有些承不住蔺煦的重量,从门口到床榻边这点距离,她扶着蔺煦走得很是艰难。
终于扶着人走到床榻边,商翕将蔺煦往床榻上一放,未料,蔺煦的一条胳膊还搭在她肩上,蔺煦一倒,她便也被他连带着倒下去,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胸前被血浸湿的衣料散发出浓浓血腥味,缠绕住商翕的鼻息。
商翕撑起身往他胸前看了看,衣料的颜色被血染得更浓稠,且很大一片。
看样子,蔺煦受的伤不小。
她下了床榻在屋内四处跑动,搜寻着各类止血消炎的药瓶药膏。
片刻,她抱了满怀的药瓶药膏走向床榻,将这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往床头的木柜上一堆。
她凭着记忆从中拎起一瓶止血的药瓶,手刚要触碰上蔺煦衣领时,又蓦然收了回去。
眼下的情况她定是不能传唤太医过来的,也不能让殿内其他人知晓。
可她若去脱蔺煦的衣裳,这于他们二人而言也是极不合礼的。
她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眉眼紧蹙的蔺煦,在心中劝告自己:
不行,如今人命关天,哪顾得上这些虚礼,还是救人要紧。
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朝着蔺煦衣领伸出。
她才碰上他的衣领,手腕便被一只手扣住。
“做什么?”
蔺煦微睁开眼,看向她,虚弱开口。
“你受伤了,”商翕递给他看手中药瓶,道:“我这里有止血的药。”
扣住她腕子的那只手松开,去接过她手中药瓶,“我自己来。”
“哦。”
他既如此,商翕正好不必再纠结。
她扶着蔺煦坐起身后便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下一道背影。
衣料声窸窸窣窣响起,商翕脑海里浮现出上一回在这屋内,蔺煦褪下衣服给自己上药的场景,那一次,她依稀瞧见了他白皙有力的臂膀……
“不行不行。”商翕低喃着,闭上眼眸,捂住双耳,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见她此番,蔺煦上药的手一顿,甚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接着给自己抹药。
良久,屋内不再有声响发出,商翕轻声道:“蔺煦,你上好药了吗?”
身后之人没有回应。
商翕想转过身去看看,却又担心他还没弄好,只得不断试探着唤他:“蔺煦,你好了没?”
“好了的话,我就转过身来了。”
依旧是一阵沉默回应她,商翕一咬牙利落转回身。
不过,在此期间她还是用手将眼睛捂住了。
床榻那侧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动静,商翕正犹疑着,蔺煦该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这么一想,商翕便偷偷摸摸地从指缝往外看。
入她眼帘的是一身黑色衣裳,视线再往上,便见线条流畅,贲张结实的肌理,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道轻佻笑意传来:
“公主要看啊,光明正大地看,又不是不给你看。”
“谁想看了!”商翕脸一热,将整张脸死死捂住,羞恼道:“蔺煦,你方才为何不出声啊。”
蔺煦哼笑着:“没力气了啊,公主殿下。”
“我看你明明很有力气,骗子。”商翕呛他。
蔺煦边挑逗她,边将衣裳穿上,轻咳几声后倚靠着床头,勉强挤出一句话:“现在是真没力气了。”
听他是真不再有动静后,商翕放下手,走近床榻边。
蔺煦阖着双眼,眉宇轻蹙,额头冒着细汗,脸色比方才更差了些。
商翕从床头木柜一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往手心倒出一粒药丸,放柔声音道:
“蔺煦,这药是能消炎的,你将它吃下去再睡。”
蔺煦眼睫微颤,却未睁眼。
想了想,商翕捏起这粒药丸递至他唇边,蔺煦微张了张嘴,将唇边的药丸吃下去。
商翕扶着他躺下去,随即将床帐一拉,自个抱了床衾被去小榻上睡。
夜色茫茫,星林如雨,绵缓呼吸声此起披伏,一夜无梦。
*
翌日,商翕端着熬好的药膳走入房中,恰见蔺煦从床上坐起身。
她端着药走过去,“蔺煦,你先将药喝下,一会我再给你送些早膳过来。”
“嗯,多谢。”
蔺煦从商翕手中接过药碗,还未喝,便闻商翕身上有浓浓药膳味。
他问她:“这药是自己熬的?”
“嗯。”
蔺煦稍露讶色:“公主竟会熬药?”
在他印象中,深宫里养大的公主大多皆是些五指不沾阳春水的。
商翕温声回道:“以往哥哥所喝药膳都是我熬的,久而久之,便也熟练了。”
蔺煦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他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苦药在嘴中蔓延开,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见商翕欲言又止,他放下药碗,道:“公主想问什么?”
思前想后一番,商翕询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昨夜为何会来我寝殿?”
她直径看着蔺煦,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蔺煦言简意赅开口:“家法。”
“啊?”商翕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蔺煦抬眼看她,眉骨一挑:“前两日的事,你不知道?”
他这么一提醒,商翕顿悟:“所以,你的伤是宁国公打的?”
“嗯。”
想来宁国公是真的很生气,否则,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可你受了家法来我这作甚?”商翕茫然道。
“公主,我赢了。”蔺煦再道此话。
闻言,商翕明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不成,你作弊了,这不能算你赢。”
蔺煦方欲开口,忽听屋外传来一道女声:“湛湛,你在屋内吗?”
是杨蓁的声音。
商翕心中一惊,下意识捂住蔺煦的嘴,朝屋外回道:“我在呢,母妃怎过来了?”
“听你殿内宫婢说一早便见你在膳房熬药,所以母妃过来看看,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母妃安心,我无碍,只是前些日子有些着凉了,所以就熬了些药。”
“你没事便好。”杨蓁放心下来。
“那个,母妃,”怕杨蓁会入屋看,商翕急忙补上一句:“我正换衣裳呢,您先回去吧,我稍后便去找您。”
“诶,好。”
商翕专注听着屋外响动,捂着蔺煦的那只手一动未动。
蔺煦就这么让她捂着,也不打断她,琥珀色眼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少女掌心的柔软紧贴上他的唇,温温凉凉的,与他自己那双执剑杀人的手截然不同。
此外,商翕身上淡淡梨花香萦绕在鼻息间,令他回想起冬青堂那次,二人躲在纱帐内,也在她身上闻到过这种香气。
还有昨夜,他因体力不支伏倒在她身上时,她身上的梨花香与沐浴花香交织着,好闻极了。
确定屋外之人彻底离开后,商翕松了手,正与他看来的视线对上:“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蔺煦不假思索道:“公主,你身上好香啊。”
商翕一怔:“蔺煦,你能不能正经点。”
蔺煦嘴角漾起弧度:“行啊,那就聊点正经的。”
“赌约,是我赢了。”他语气坚定。
商翕急道:“你没有,你是作弊得来的第一,不是你自己考的,这不算。”
蔺煦也颇有耐心地跟她掰扯道:“立赌约那日,你只说不能抄,又没说不能顶替。”
他笑得嚣张:“所以,我就是赢了。”
“蔺煦!”商翕忿忿:“你又耍赖!”
“无耻!”
蔺煦耸耸肩,直接一副无赖模样,“任公主如何说,反正这回还是我赢了。”
“依照赌约,公主需得亲我。”
“你休想。”
他受着伤不能动,商翕难得硬气一回。
“赌约是本宫立下的,本宫没承认你赢,你就是没有赢。”
说完,也不管蔺煦是何神情,自个扬着脑袋颇为得意地出了房门。
蔺煦盯着关上的那道房门,嘴角的笑乍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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