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安是第一次见他家掌印生那么大的气。
平时虽然满朝官员乃及内庭二十四司的人见了掌印都害怕,但其实他是不常生气的。
更多的是看见他很淡的表情,和很轻的笑意,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但当冯玉安看见他家掌印把印泥碾得很深,笔端被蹂躏得散开,和他额角那道刀斧状暗红结痂的陈年伤疤处,蜿蜒出白皙稀薄皮肤上几道清晰可见的青血管。
他就知道,他家掌印在生好大的气。
“冯玉安,你去。”赵朗辞突然把事抛给他。
“好的,掌印,不知掌印这次要杀的是什么?”
“公主。”他淡淡地吐出两字。
“公...公主??”冯玉安尖声,整座皇宫,不只有那位公主是公主么?
“掌印,这不能啊!杀了公主,内阁是要拿我们司礼监问罪的啊!”
“陆老连丹书都没有了,你还怕他什么?”赵朗辞眸中一片血气翻腾,漆不见底。
冯玉安惶惧,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奴婢...敢问一句,公主殿下到底...哪里惹到掌印,以致非杀不可?”
是啊...到底是做了什么非杀不可的事呢?就连之前宫变,赵掌印第一次明言要杀人,那都是因为梅妃犯下逆谋的死罪,他为了警示暗地里有反心的人,乃及让小皇帝看清自个母妃的嘴脸,不得不用残忍的手段。
可长公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纵然是行刺了他,但凭掌印的武艺,除非他自己愿意去受,不然绝没有人有本事伤害得了他啊。
赵掌印不作声,冯玉安便一直用这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的眼神打量他,直到把他惹毛了,“噌”地一声取下兰锜架上的腰刀,径直往外:“你不去我去。”
冯玉安一怔,赶紧追了上去。
·
昕枂被关禁在麟趾宫多时,终日呆呆地望着那堵被锦衣卫围守的“人墙”,唉声叹气。
如今锦衣卫值守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每逢公主殿下坐累了站起,又或是躬身半蹲着吃点心,他们就得紧张了。
有前车之鉴,徐指挥使这次派出的锦衣卫人数是上回的几倍,万一公主殿下再次想不开要撞墙,绝对不能再有疏漏的方位。
就连宫门之上,他们也准备了好些准备撒网的人。
赵朗辞来到看见这等阵仗,不由拧了拧眉,“不过是弱小妇孺,用得上如此森严的阵仗吗?如此铺张行为,浪费公中钱银,指挥使在哪?”
徐指挥使恭谨地在人群里走出,擦了擦汗:“回禀掌印,长公主心思诡谲,不防不行啊!而且...而且掌印不是说了那是保护公主防着刺客的吗?那刺客连掌印都伤着了那么厉害,不得多派些...”
看着掌印变暗的眼神,徐指挥使识趣地闭了口,乖乖去领罚。
昕枂坐在门内听见掌印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惊喜的同时又慌张失措起来。
啊...不能!这时候不能见他!上次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肚`兜`亵`裤,这么尴尬的事还没过去呢,怎么有脸见他呢?
可闻听人已经进来,昕枂躲避不及,只得背转过身去,仔细地料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衣襟。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来了来了!人已经在她身后了!此时昕枂的心脏跳个不停。
赵朗辞见她还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嘴角轻扯了一下,接过身后的两碗燕窝甜汤。
端甜汤的冯玉安按住瓷碗,“掌印...”
赵朗辞横了他一眼,目光是不容置喙的。
汤碗被夺了过来。
“殿下,御膳房做了两碗甜汤,陛下恩泽,怜近日殿下跟着臣学习辛劳,特赐殿下和臣分食。请殿下先挑吧。”
他用清冽沉磁的声音,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昕枂一听心上人来给她送甜汤,汤未喝,她的心已经甜齁齁的了。
她含羞带怯、忸忸怩怩地转过身去,细声细语唤了声:“赵掌印。”
当她含情脉脉地仰头看了眼端碗的情郎,正要端起左边那碗燕窝甜汤,冯玉安不忍心地大喊一声:“公主殿下不要!”
昕枂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掉掉落,被赵朗辞稳当地接住。
他回头狠瞪了冯玉安一眼。
“不要什么?这不是陛下的赏赐么?”
说着,昕枂又要捧起汤碗来喝。
冯玉安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一边是自己发了誓要尽心孝忠的上司,一边是不拘泥身份地位向他示爱过的长公主。
男人有时被色所迷头脑发热,可以坑掉上司,死在牡丹花裙下,太监不是完整的男人,可劣根性都是相通的。
“殿下不要!其中一碗有毒!”
昕枂吓得手一顿,“毒?什么毒?”
可这会儿赵掌印的腰刀已经抵上来了,“既然殿下已经选好,请用甜汤。”
看来这次的汤是非喝不可的。
昕枂浑身颤抖地看着手中的甜汤,眼角挤出热泪,“一定...要喝?”
“是,皇命难为,殿下只能自求多福了。”他目光阴鸷鸷地望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那掌印可知...哪一碗是有毒的呢?”她声音哽咽,连脸上细微肌肉都在抽搐着,看起来是真的怕到了极点。
“臣也不知。”他无情到近乎冷血。
“好的,本宫明白了...”
她悲戚到极致,反倒勇敢起来,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赵掌印冷眼。
“殿下!!”冯玉安痛哭出声。
等汤碗见了底砸碎在地,昕枂趁着还没毒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夺过赵朗辞手中的甜汤,又仰头干了一碗。
这时不止冯玉安惊得哑了声,赵朗辞也怔住了。
“喝...喝完了...”她喝完后抱着腹部的位置,肚子剧痛起来,可仍拼命对赵朗辞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抱...抱歉...本宫一碗...喝不够...谢...谢谢掌印的甜汤...”
说完她躺倒下去,冯玉安悲痛着奔过去想接住时,长公主已经被赵朗辞抱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太医来,看看殿下是怎么回事!”赵掌印气急地对冯玉安道。
冯玉安一时间有些痴,掌印这什么话?殿下当然是中毒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两碗甜汤根本就没毒!”这时候他又低吼。
怀里的人听说汤没毒的一瞬间,幽幽醒转:“真的么?那本宫还活着?”
赵朗辞见怀里人醒来,把她放了下来,瞪大着眼睛,“殿下没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怎么痛了,大概是被吓的吧。”
“掌印你怎么流那么多汗?是不是本宫太重了?对不...”
他没听完就绷着脸走了。
昕枂有些纳罕地问冯玉安:“掌印他好像很不高兴,可是为什么呢?”
岂止昕枂觉得奇怪,冯玉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首先是掌印杀人竟然是嘴上靠唬,唬完自己当真也就算了,事后竟还大发脾气,这就更让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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