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着实伤人。
褚青盏虽说知道闻诏此时同寻常很不一样,这句饱含用意的话多半都是用来指桑骂槐孙秋雁的……可还有小半不就是在骂她自作主张么?
褚青盏心里门清,可骤然听到这句话,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僵了片刻。
连她自己也未反应过来心中霎时涌现的酸涩情绪从何而来。
人在许多时候都会感性大于理性,比如褚青盏明明知道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应当好好扮演一个谨慎小心的丫鬟角色,应当在闻诏说出这句话后配合他道歉认错。
可那一瞬间,褚青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本公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连父皇和母妃都要将她捧在手心对待,你竟然敢凶我?
闻诏在气头上说出这句话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他面色依然严肃地紧绷着,可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向右偏移几寸,果见身旁人绷着张小脸不搭理人了。
不知孙秋雁听懂了几分,总之她的脸色也并不十分好看。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确实听出了闻诏在胆大包天的指桑骂槐,可她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闻诏,不然岂不是对号入座或帮着对方的丫鬟说话了。
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可谓是无一人真正胜利。
孙秋雁虽如愿以偿地塞进了人,可并不算直接安插在闻诏或秦元霜身边;闻诏虽在最后关头呛了孙秋雁一口憋闷气,可今后又多了一个需要防备的对象;褚青盏虽暂时化解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可却被闻诏气成了个“冷美人”。
那名被指派过来的江南女子伴着盈盈微风走了过来,同褚青盏一左一右站于闻诏两侧。
她来时还对褚青盏微笑示意,可却被不知在想什么的褚青盏给无视住了。
孙秋雁在喝完桃柳端来的一盏茶后,那一口梗在心口的气总算和顺了许多,她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第二件事还未宣布。
桃柳清咳一声,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看向这里。
待众人将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孙秋雁才又端起了自己的主母威范,她这次的视线主要是集中在门外的丫鬟仆役中。
她扬声吩咐道:“还有几日便是中秋节,届时老爷会在前院宴请孙、凌二家一同祭月,这段时间前院的人手必定是不够的,因此不管你们是哪院的,这几日做完自己的分内事后,都要紧赶着上前院去听葛管家的安排,若是被我发现有哪个懒怠的敢偷奸耍滑,那么到时候哪里缺胳膊少腿的,就不要怪我不留主仆情面了!”
底下的人都被她这最后一句给吓得一颤,哪里有敢当面反抗的,纷纷齐声道是。
孙秋雁在恐吓完下人后,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她的主母威严,她鄙夷的目光扫过闻诏,想起什么似地哼笑一声。
她这时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换了一副口吻道:“老爷平时最看重你们几个的功课,他这段时间多应酬繁忙,无暇顾及你们的课业,若是你们中谁能在中秋夜当天题一副字给他,想必也能叫他宽慰许多。”
这本该是极正常的一声提议,可因着王莲的配合,闻诏却预感到了有些不对。
王莲和孙秋雁眼神交换一眼,她接着道:“是啊,届时凌家和孙家都会在,若是题得好,也是给我们闻府长脸不是。”
她话音一转:“只是这毕竟是个大场合,若是没那个真把式岂不是、岂不是会弄巧成拙丢了咱老爷的面子,所以我建议啊,咱们应当提前替老爷考验一番,择优而取不是?”
“王小娘的这个建议好。”孙秋雁和王莲一唱一和得就像是提前打好了配合般,她示意桃柳去备好书案纸笔,而后眼神似有若无地瞥过闻诏,嘴角挂着看不出好意的微笑:“你们三今日便在此当众比试一番,也好让嫡母检验检验你们这功课到底长进了多少。”
不知是孙秋雁这最后一番话还是她那不怀好意的一眼,闻诏不由自主地偏头看了眼褚青盏。
这不怪他这般敏感,只是昨晚和此刻发生的,都有些过于连贯和“巧合”了——
闻诏想起昨夜因试探而留下的那张宣纸,此刻额角竟沁出了些微的细汗。
他谨慎小心十余年,压抑克制十余年,不曾想那片刻的放肆竟有让他前功尽弃之危。
闻诏再不去看褚青盏,他此时心中只觉无力,甚至想自嘲出声,压抑在他心底十余年的困惑此刻再次浮现——
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褚青盏自然捕捉到了闻诏下意识看她的那一眼,她尽管在气头上,心里也门儿清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该!就该好好吓吓你这个多疑的性子。
桃柳很快差人搬了张长书案过来,上面分别摆着三份砚台纸笔,这一切快速完备得简直就像提前蓄意好的那般。
闻奉率先大摇大摆地自信走过去,他身旁的丫鬟极有眼力见地主动上前替他研磨。
而后是大小姐闻琴,她也不慌不忙地带着丫鬟移步上前。
最后是闻诏,尽管这摆明了是场陷阱,可他也不能先畏惧般自漏马脚。
褚青盏是他的贴身丫鬟,她下意识跟在他的后头准备上前替他研磨。
可闻诏却突然偏头看向了另外一人——那名方才被指派过来的江南女子。
他冷漠坚决地开口:“你来。”
三人间的气氛像在此间开了个小天地般暗流涌动,那江南女子看了看冷面的闻诏又看了看黑脸的褚青盏,最终暗喜地越过褚青盏跟随在闻诏后头。
如若说褚青盏方才的生气还只是三天不理闻诏的程度,那么至此一刻,她已经暗暗在心中决定回皇宫前都不要再理此人了!
她罕见地青着张脸站于一侧,并在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一处时,执拗地不将目光往那边放,仿佛多看一眼黑曜石般的瞳孔便会自燃起来般。
闻诏同褚青盏此时的心境竟“不谋而合”,他同样不能看那人一眼,仿佛看她一眼,心中重新攒聚的克制审慎便会重新崩溃一窥。
这位江南女子研磨的速度要比褚青盏慢上许多,可借着这个空隙,闻诏正好可以缓冲片刻脑海中杂乱一团的思绪。
他本就敏感多虑惯了,因着昨天发生的事,那许多的疑点原本就像片片散云汇聚成片般,乃至于今日孙秋雁的这一出,叫他脑海直接乍起一片惊雷,让他想也不想地下意识在心中咬定褚青盏定将那张纸教给了孙秋雁。
可这会儿冷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孙秋雁若是知道了他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又怎会设此局让他“公开”自己的能力。
为了她宝贵儿子,她也得让他这么一直“蠢”下去才是。
这想法一出,如一缕光线乍然穿透云雾般,他突然便“醒悟”了过来!
——竟是自己太过一惊一乍了。
孙秋雁设此比试分明就是知道他的“实力”,故意想让他当众出丑,也以此在闻鸿峥心中衬托闻奉的实力。
……原来她并未背叛自己。
闻诏想清后先是眉目一展松了口气,而后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干了什么“好事”。
他下意识地掀眸,目光不用找寻便直接聚集在那人身上,可她却冷着张脸再不看自己了。
“……”
闻诏正微出神,下笔时惯性一气呵成的第一笔,直到第一笔落完一半他才惊骇回过神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反应极快地重新添笔,一横一竖间那龙飞凤舞的半字转瞬便成了歪歪扭扭的粗胖蜈蚣。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侧目,注意到身旁之人正埋头专心致志地研磨,这才在心中松下一口气来。
接下来的书写中,闻诏再没分心看过褚青盏一眼,直到他的一副“大作”完成,他才算彻底泄了心中那口紧绷的大气。
……可那人也依旧未看他半眼。
桃柳分别将那三张写满字迹的宣纸一一拿起向众人展示。
直到闻奉他们各回各位,褚青盏才面无表情地掉转目光看了过去。
第一张是闻琴的,字体是簪花小楷,虽不算出挑,可也算中规中矩,王小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张是闻奉的,字体竟是厚重古朴的隶书,虽有其形,可却有些过于板正,倒失了点自己的味道。
可他的这个小缺陷,和一侧的第三张比起来,倒是赏目得“完美无缺”了。
……褚青盏见过他乱写,也见过他正经写,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正经的乱写”。
威力相较第一次可谓是成倍辣目的袭来。
这张纸甫一举起,闻奉便首当其冲地率先大声嘲笑起来,还宣扬要将其挂于闻府大门口辟邪。
门外一大半都是主院的下人,此话一出,自然跟着他们主子哄笑起来,此刻若是个心理防线差的,估摸着早得在此处挖个缝隙滋溜钻进去。
褚青盏虽气是气他,可此时竟产生了几丝不忍。
她突然掀眸想看一眼闻诏,可这一侧头才发现对方竟一直在看着自己!
闻诏:老婆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对此,亲妈恶趣味地“宽慰”表示:这才哪到哪,后头有你小子追妻火葬场的地方~【无辜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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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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