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离开绮陌春坊,坐在等候多时的马车上,随着车轱辘缓缓而行,喧嚣声渐起,她只觉得恶心不已。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以及那宛如星辰的眼眸。
骨子里却是烂透了的。
她假装答应他,不过是不想影响她的计划。
今日来这里,除了想与陈仰之合作,还有一个原因——打消他的怀疑。
陈仰之的父亲——陈刺史知道李沅来了乐州,正和李璟成的人一起搜寻她,再加上她身份不明,陈仰之又知道人皮面具被她换走。
若是他将这种种联系在一起,她焉有命在?
她不露痕迹为自己伪造了一个身份,想来就算陈仰之有所怀疑,也想不到失踪的崇宁公主竟然会在楚府做个小小的侍女。
马车缓缓停在楚府,李沅从马车上下来,到雁芳榭已是巳时。
她垂头丧气,对楚惊鹊说:“今日我在那里等了许久,陈郎君都不曾答应见我。”
楚惊鹊道!“他成日花天酒地,哪是那么容易见你?”
说完让她回房休息。
李沅对她的态度有些不解。
楚惊鹊不是良善之人,她对自己这样宽容,也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翌日,李沅早早来到雁芳榭,整理床铺,和其他侍女一起端着银盆、漱盂、湿帕,恭恭敬敬侍候楚惊鹊晨洗。
然后李沅在净室里收拾好,走出来。
铜镜前的楚惊鹊正在梳妆,整个房间只有木梳划过发间的声音。
门外突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
李沅看到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倒在她侧边,颤颤巍巍道:“大小姐……不好了!”
“哐当”一声。
楚惊鹊身后的侍女来不及抽出木梳,随着她起身,木梳掉落在地。
“小姐,春玲不是故意的……”
她跪在楚惊鹊身后,害怕地发抖。
而她身前的,背对着她的主子,面对她的恐慌,只有冷冷的一句话:
“拉出去。”
门口的两个妈妈面无表情熟稔地把人带走。
李沅知道她不应该心疼春玲,但还是皱了皱眉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来传话的下人,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回、回大小姐,老爷犯了事,被关进大牢了……”
“什么?!”
楚惊鹊猛地站起来,两眼发黑身姿不稳,门外的楚母看见快步进来扶住她。
“哎呦我的囡囡!”
“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楚母扶着她坐下,泪眼婆娑道出事情的缘由。
原来楚大人以往贪污的事情被素来不合的虞刺史发现,越过节度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把楚大人关进了牢狱。
“此事人赃并获,虞大人说什么都不松口,还要将老爷处斩。”
“这怎么行啊!母亲您快想想办法。”
楚母拍了拍她的手:“虽然节度使也痛恨官员贪污,但是我们两家毕竟是姻亲关系,常年利益相连,我已经派人去陈府了,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片刻后,楚母派去的人回来,眉开眼笑道:“夫人,大小姐,陈大人把老爷救出来了!”
楚母长松了口气,喜笑颜开:“我就说。”
“陈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将来嫁过去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
楚惊鹊本来转危为安的喜悦淡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午时,楚大人终于在妻妾儿女的望眼欲穿中回到家中。
他衣上全是褶皱,满身疲惫,和妻子打了声招呼,走到楚惊鹊面前,欣慰道:“还好有我的女儿。陈述今日本是对我失望至极,后来看在你和允安的份儿上,还是把我救了出来。”
楚惊鹊听到这话,神色变了变,内心五谷杂陈。
“父亲您没事就好。”
楚惊鹊送父母回到房中休息后,和楚冉一同往回走。
“父亲好像老了许多。”
“以前总以为他无所不能,现在才知他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
两姊妹聊了许多关于她们父亲的事。
分手之际,楚惊鹊说:“下个月就是父亲的生辰,他今日受了惊吓,生辰一定要好好置办。”
楚冉说:“不如我们明日去街上看看,为父亲挑选生辰礼。”
两人达成共识。
与此同时,一个姿色上乘的年轻女孩正在厨房挽起袖子至胳膊,淘洗笊篱里的韭菜。
“马叔,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哎呦,我来我来,阿语姑娘快去置买蔬果吧。”
“阿语好生勤快,以后谁娶了她可有好福气了嘞。”
“阿语不嫌弃,可看得上我小儿子?”
厨娘们我一句你一句拿阿语开玩笑,阿语也毫不在意,她笑着说:“我娘病还没好呢,现今思虑这些岂不是无故拖累了旁人?”
厨娘听闻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噤了声。
阿语洗完菜,手在裙摆上擦干水,走到厨房门口正要离开,迎面而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
“阿语姑娘又在厨房帮忙呢。”
这人正是李沅。
李沅时常来厨房帮楚惊鹊拿果饮吃食,次数多了,大家都彼此眼熟。
最熟悉的当属阿语,因为她是厨房里最年轻又伶牙俐齿的姑娘。
李沅一直以为阿语也是厨娘,直到前几日,她才得知阿语是为夫人做事的。
她还听说,阿语虽然得夫人重用,却从不恃宠而骄,又因为她的养母曾是楚府的厨娘,故而常来厨房帮忙。
阿语性格开朗,勤快聪明,在楚府的名声一直很好。
李沅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阿语用手颠了颠满满的钱袋,笑容明媚道:“你忘记了?我今日要去置些果蔬储蓄在府中。”
前日阿语在厨房提到此事时李沅就等着今日呢,又怎会遗忘,但她恍若不觉道:“是了,瞧我这脑子,事情都记糊涂了。”
阿语丝毫没有怀疑,笑着要越过李沅::“大小姐房中事物繁忙,你记不得很正常。我先走了,不然回来晚了夫人得说我了。”
李沅让她等一下自己,连忙跑到厨房说雁芳榭要一份莲子羹,麻烦厨娘帮忙送一下,说完就回头追上阿语。
阿语不解地看着她。
李沅低着头,装作不好意思地说:“阿语姐姐,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采买?”
“我才到府上,大小姐又、又不太好相处,我在这里还有些不习惯,我觉得你人很好,想和你说说话……”
阿语摸了摸李沅的手,亲切地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找我就是了,我一定会力所能及帮你。”
李沅觉得哪里有点古怪,但是阿语已经牵着她到了马车上。
“府上的人大多对我不理不睬,只有你还愿意与我说几句话。”
府上都知道大小姐阴晴不定,却无缘无故让一个貌美的姑娘当丫鬟,都觉得她没有好下场,不愿与她扯上关系,都是敬而远之。
阿语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阿语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青淮姑娘如此貌美还能在大小姐跟前活到现在,必有过人的本事。”
阿语的神态自若,李沅看不出她的底细,也没有再试探什么,转移话题问了些日常的小事。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
不久马车停下,阿语对李沅说:“你是在马车上,还是和我一起下去?”
李沅掀开车帘扫了一眼,两眼放光道:“阿语姐姐,我好久没有逛过商市了,我可以自己玩会儿吗?”
阿语忍俊不禁:“去吧去吧,半个时辰后记得回来喔。”
李沅下了马车迫不及待来到一家糖果铺子,在里面买了些蜜饯果子后沿着与阿语反向的街道而行,等完全离开马车的视线,李沅不动声色放下脚步路过一个衣不裹体的七八岁乞丐面前。
果不其然,乞丐摇了摇要饭的碗,可怜地对李沅说:“姐姐行行好,可以给我一个铜板吗?”
李沅状若不忍,弯腰在碗里放了个铜板,在铜板落在碗里“叮当”一声的同时,轻声快速说道:“前街右拐,还有铜板。”
李沅没管乞儿心里是如何想的,她继续往前走,神色如常地左看右看,内心却在警惕刺客和跟踪她的人。
终于到达第一个向右的路口,李沅还没有走两步,一个矮小的身影像恶鬼一样扑过来。
李沅退后几步,声音快如闪电:“我家里还有很多银子,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帮我个小忙。”
小乞丐及时在她身前停了下来,眼睛黑的发亮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声音说:“什么。”
李沅带着他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确保周围没有了人,她从袖里拿出一张密封好的纸,低声说:“你想办法把这纸送到节度使的二儿子陈仰之手上,尽量不要被人发现。我保证我不仅给你银子,以后这种事,我都会找你。”
小乞丐毫不犹豫点点头,若是杀人放火他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只是送信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李沅把信和银子交给他,离开此地后又去买了两身用于换洗的里衣和两双布鞋,时间差不多,她回到马车中休憩。
“把这些搬到马车上。”
“好嘞。”
外面说话声传进来,李沅缓缓醒转,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伸了个懒腰,下去与租赁的工人一起搬运阿语买好的东西。
顷刻间马车内外皆是新鲜饱满种类繁多的蔬果散发出来的香味,馥郁清新。
马车开始行驶,阿语把捆着的蔬果放好后从荷包里拿出十文钱递到李沅面前。
李沅感觉莫名:“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阿语理所应当地说:“今日你陪我大老远地出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夫人给我的例钱应给你一些。”
李沅把钱推回去:“我并没有做什么,怎么能收这钱?况且是我自个儿要来的,与你何干?”
“若你认我是朋友,就不该给我这钱。”
李沅装若生气,阿语只好把钱收了回去,无奈道:“别生气了。”
李沅这才重新和她说话。
但是李沅晚上洗衣物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多了十文钱。
李沅摩挲着铜钱,心想,阿语这个人真不简单,做什么事都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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