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禹忽然伸手，撑在她耳侧的红墙上，俯身逼近。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气息危险而炽热。
邬雅被他整个笼罩其中，仍倔强不愿示弱，目光毫不胆怯地迎向墨禹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我只是不想再任人摆布。”
“雅儿。”他唤着她从前的昵称，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缓缓低下头，几乎要贴上邬雅的耳畔，轻声说道“闹出这么大动静，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两人距离极近，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若是从前，邬雅早就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但现在的她，只是能够暗压心中的波动，冷漠抬眸，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定国公，你原来是这么的看得起自己啊。”她红唇轻启，字字清晰，“本宫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棋局，我不仅能搅，还能……掀了它。”
墨禹闻言，瞳孔微缩，撑在墙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但很快又被那深不可测的邪肆笑容取代。
“那么，就让我看看，公主……能坚持到何时。”
“你就等着哭着给我下跪吧，定国公。”她的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四目相对，一个是压抑的怒火与探究，一个是毫无畏惧的认真与挑衅。
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两人之间，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许久，墨禹缓缓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臣，拭目以待。”
他转身离去，邬雅站在原地，直到玄色身影在眼前翻墙而出。
*
养心殿，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此时无形的寒意。
今日朝事，多为重臣、要臣参与。
墨禹端坐在龙榻侧边，手持已过目的奏章，目光透过那明黄的帷幔，对躺卧的皇帝声音恭敬道：“陛下，船运改革虽暂缓，然吏部革新刻不容缓。臣举荐翰林院修撰周文杰出任吏部侍郎，此人才学出众，尤擅吏治考评。”
龙榻上的皇帝面色苍白，微微颔首：“定国公举荐之人，想必是不错的。”
殿内众臣交换着眼神。谁都知道，这周文杰是定国公墨禹一手提拔，若让他进了吏部，等于将官员考评的大权拱手相让。
就在皇帝要附议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父皇，儿臣以为，论才学品行，今科探花陆鸿远也是不错的。”
众臣循声望去，只见公主殿下不知何时已站在殿侧。
邬雅今日穿着一袭深青色宫装，发髻高绾，仅簪一支红玉簪，噙着笑，缓缓步入养心殿，走到龙榻上前给皇帝请安后，便坐在榻边目光冷冽地看着众臣。
墨禹目光微凝，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公主此言何意？”吏部尚书出声问道。
“这个陆鸿远虽出身寒门，却在地方为官三载，比起同期政绩斐然。任知县期间，他整顿吏治，清理积案百余件，当地百姓称其为“陆青天”。”
“这是他的政绩考评，请诸位和父皇御览。”邬雅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在墨禹眼前转了一下，紧接着交予身旁的内侍。
内侍接过文书，呈给皇帝。
墨禹不动声色：“周文杰在翰林院修书三载，学问精深，正是考功司需要的人才。”
“修书三载，终究是纸上谈兵。”邬雅转向墨禹，冷声问道，“敢问定国公，可知去年江南水患，陆鸿远亲自带民督修河道，三日不曾合眼？可知他为了整顿吏治，清理积案，不惜得罪当地豪强，险些丢了性命？”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声音清越，字字珠玑。
“治世选能臣，不在于表面学问的精深，而在品性刚正不阿，心中有民。周文杰才学确实不错，但陆鸿远之能，也不在周文杰之下。”
殿内寂静无声。几位老臣微微颔首，显然被她说动，但也不敢在这时轻易开口。
墨禹注视着她，并未立刻开口驳了她，只是那唇角微抿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弧度。半晌，他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公主倒是对这陆鸿远了解颇深……”
“我身为公主，自当关心朝中人才，为父皇分忧。陆鸿远之吏治才能，皆有目共睹，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公主所言极是，治世选能臣，自当以才德为先。”
墨禹说完，便转身对皇帝拱手行礼，神色恭谨：“陛下，臣以为邬雅公主所言极有道理。陆鸿远在整顿吏治之事上，政绩斐然，若能入吏部，必能为朝廷选拔更多德才兼备之士。而周文杰虽在翰林院修书有功，但与陆鸿远相比，在实务方面的经验尚显不足。他们二人还望陛下示下。”
邬雅闻言错愕。
他为何会顺着自己的话说，还如此郑重其事地举荐陆鸿远？
邬雅心中惊疑，目光紧紧锁在墨禹身上，试图从他脸上瞧出些端倪来。可墨禹神色坦然，仿佛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就事论事，一身刚正不阿。
皇帝微微眯起眼眸，在邬雅与墨禹之间来回打量。
最终，皇帝下旨，擢升周文杰为考功司主事、陆鸿远考功司员外郎。
殿内群臣皆是一愣，随即纷纷低头，掩饰着各自猜度的神情，这结果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公主力荐的寒门子弟，与定国公力挺的翰林才子，竟双双入了吏部最紧要的考功司，看似平分秋色，实则……
邬雅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非但没得到胜利的松快，心头反而渐起疑云。她深深瞥过墨禹那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她算赢了他么？
为何感觉更像是落入了一个早已被人精心布置的罗网里？
皇帝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众臣知趣，躬身告退。
*
是夜，定国公府，书房。
烛火摇曳，墨禹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神情淡漠。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福顺的声音从门外传入。
“主子，人到了。”
“进来。”他沉声回应。
书房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入室内，福顺把守门外，房门被轻轻掩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在朝堂上被争相举荐的周文杰与陆鸿远。
二人见到墨禹，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
“下官周文杰，谢国公爷提携之恩。”
“下官陆鸿远，谢国公爷成全之德。”
墨禹缓缓转身，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那目光沉静如水。
“成全？”他轻笑一声，走向书案后的紫檀椅，姿态闲适地坐下，“鸿远，今日在殿上，公主为你据理力争，字字铿锵。你该谢的，是公主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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