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气氛稍显低迷，但总归是赵大顺的接风宴，众人也要先办好眼前的。
赵大顺说自己一直飘在海上，几乎没怎么吃过新鲜蔬菜，盛时云便着手多炒了几盘素菜，一整盘辣子鸡丁，又炖了锅萝卜羊肉汤。
另外一道，是用海外带来的菠萝做的菠萝咕咾肉。
嫩嫩的里脊切块，用酱油、料酒加花椒粉和蛋黄和匀腌制半刻钟。盛时云从面粉袋里抓出一把白面，跟淀粉一起裹在里脊肉上。
依照以往炸制食物的原则，盛时云熟稔地分辨出了油温高低，里脊下锅，热油顿时翻腾一片，捞出时的肉块金黄酥脆。
提前调制好的酸甜酱汁倒进炒锅，煮到浓稠，再加里脊和菠萝一起翻炒。出锅的菠萝咕咾肉油润红亮。菠萝金黄，裹在酸香诱人的酱汁中，反倒突出了这道菜的特殊之处。
“乔乔肯定爱吃。”
秦二姐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这盘新鲜菜，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喟叹道：“这东西闻着太香，吃着必定是好吃的。”
一院子七个人，外加一只兴奋乱跑的福团，热闹温馨。
冯桃院子里正有一颗桃树，过了花开的季节，现在枝桠上坠着上百个小青毛桃，和人的手指肚那么大，清爽可爱。
赵大顺提酒先喝了一杯，多谢大家来迎他回家：“更要谢谢你们对桃儿和我闺女乔乔的照顾，尤其是盛姑娘，多谢！”
他一杯饮毕，坐下一叹道：“这要是穆兄弟也在多好，我们哥俩还能喝几杯。”
除了他没人喝酒，每个人都拿着冰镇好的百香果水，甜滋滋的，还有能嚼的小黑籽，酸酸甜甜，冰凉清爽。一口喝进去，凉得全身舒爽，等不及再喝一口。
盛时云和冯桃对视一眼，都笑了。冯桃给赵大顺盛了一碗汤，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怎么哪都有你，过阵子兴许就回来了，总提人家干什么。”
“欸——”赵大顺抱着自家女儿喜欢得紧，推了推冯桃的手，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
“盛姑娘见多识广，你可曾听闻北边胡人南下的事儿？近来沿海开了一条商道，管事的说要是从东边航行一周，兴许能把兵器全都运到北边。”赵大顺说得头头是道，环视众人一周，接着说道。
“只是这消息知道的人太多，算不上真切，也不算秘闻。桃儿说穆兄弟不是要跟柳刺史去京城管胡人的事吗，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
“自然能。”盛时云给花英和小柱子一人夹了一块咕咾肉，抬眼看向赵大顺，“我得替昀川谢谢顺子哥。”
“哎。我只不过见识得多了，不必多谢。”
赵大顺还是原来的老派头，喋喋不休讲述着自己出海的见闻，新奇是新奇，只是全桌人都习惯了，打着哈哈埋头吃饭。
院里孩子多，菠萝咕咾肉下得最快，甜而不腻，酸却不呛，里脊肉丝丝缕缕的口感香脆可口，叫人欲罢不能。
除了菜品，桌上还放着几样洗干净的水果。
虽然是赵大顺带回来的，但却少不了盛时云出钱。这些水果价格不菲，连见都没见过，吃起来不仅心疼钱，还心疼这好味道落进肚子一去不返。
“吃呀吃呀。”
盛时云双指捏住一颗葡萄，仔细打量了片刻，嘱咐道：“赶紧吃，吐出来的葡萄籽留给我，我曾在外州种过葡萄，在咱们这也想种个试试。”
“种葡萄？”小柱子睁大了眼睛，“那敢情好！”
赵大顺足足带了三大箱的葡萄回来，其余没吃完的全都搬回了盛时云院里。
天热难睡眠，院里安静，盛时云用井水兑着热水浇在身上，简单洗了个澡，在院中拽了个躺椅，裹着单衣，晾头发。
眯眼睛躺了半晌，月光都上了树枝。盛时云翻身起来，去灶台边找了个大盆，将赵大顺带来的葡萄，挑出二分之一倒入盆里，摘择干净，一颗颗紫水晶般挨挤在一起。
她找了个杵子，将盆里的葡萄尽数碾碎，院子里飘起水果的甜香。
等盛时云将葡萄加糖封在坛子里，已经过了丑时。
她思索了半天，点着蜡烛写下两封信。
一封寄往京城，一封寄往杏村渡。
早上。众人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
“我昨日回去打听了，这阵子有胡人来青州作乱，秀娘的钱不好赚，就被李兆天天锁在家里吵闹。”
“前阵子把她脸都打了，巴掌痕还没消。”秦二姐怒不可遏，“昨日我路过她家时还没动静，今天早上不知道又因为什么，里面又哭又嚎，我敲门劝阻，竟然差点把我也拽进去。”
郑道善瞪着眼：“打老婆算什么男人？！”随后一巴掌拍在小柱子后脑勺上，“你以后要这么干，我打断你的腿。”
盛时云手上沾着面粉，脸色很不好看。她蹙着眉，看向秦二姐：“要不然……”
秦二姐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难得没有赞同：“这是夫妻间的家务事，咱们不好管。再者说，秀娘并未向你我求助，乍一去有些冒失了。”
花英帮着盛时云往盆里倒水，闻言也有些气馁：“就没有好办法了吗？”
盛时云将双手放在面盆上，目光落在桌角细细思索片刻，随后眼珠一动，用没沾面的手腕搬过花英的肩头，附耳说道：“办法倒是有，你先去……”
话音落，花英眼睛亮了，抿嘴点点头，把水壶放下转身跑了出去。
“虽是家务事，也没法置之不理，等晚上关门，咱们去瞧瞧她吧。”
光听秦二姐的描述，盛时云就觉得心疼。平常那么爱唠嗑的女子，竟被折磨成那副模样，实在可气可恨。
“也好。近来北胡入青州，咱们食肆的生意都不那么好了。外面卖菜的也少，要不就……”
秦二姐话还没说完，就听食肆的大门被一阵猛拍。小柱子还在被郑道善哼哼唧唧地教训，闻声而动，转头看向盛时云，得了许可后三步并作两步，将食肆的大门打开。
看清来人，盛时云和秦二姐的脸色都变了。
莫秀娘扶着门框抬头，左眼下方印着一片青紫，右侧头顶也掉了两个指节宽的头发，头皮还在冒着血丝，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
小柱子开门没注意，“欸！”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她的胳膊。郑道善也惊愕地站起来，抬起手臂哆嗦着：“赶紧带她上座。”
盛时云瞧着她的模样惊痛不已，双手虚扶，加快脚步跑过去，蹲在莫秀娘面前仰头问她：“到底怎么了，李兆又打你了？”
凑近了才看清，莫秀娘嘴角还有撕裂的痕迹。
秦二姐赶紧倒一杯水给她。郑道善关上了门，也转身瞧向莫秀娘。
“时云……”莫秀娘五官抽动，眼睛里全是痛楚和委屈。她声音颤抖，哽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嫌弃盛时云手上面糊，紧紧地抓住盛时云的手低声哭泣。
“李兆欺负你了？何巧欺负你了？”
何巧是李兆亲娘，也是总压榨莫秀娘的恶婆婆，上次盛时云和穆遂安两人去他家做客，就让这老太太安生了一段日子，没想到又开始兴风作浪。
“柱子，去舀一点番茄蛋花汤来。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都热一热。”盛时云安抚地顺着莫秀娘的后背，低声哄道，“好秀娘，别害怕，我们都在呢。”
哭了半天，莫秀娘这才在盛时云怀里擦干眼泪，双手攥拳，长长叹了一口气，垂眸解释道：“李兆近来赌博欠了不少钱，我赚得少，就叫他少玩一点，他便不乐意了。”
莫秀娘摸了摸嘴角，看不清神色：“本来是要反抗的，我婆婆过来拿我不生孩子压我，李兆那王八犊子就急了，然后……”
她没说下去。
但秦二姐和盛时云都明白了。
“我去找他。”盛时云“腾”地站起来，眼底发红，她头一次这么生气，死死咬住嘴唇，在桌上扫了一圈，抄起菜刀就要冲出去。
“盛老板！盛老板！”郑道善扔了毛笔赶紧拉她，“你可想好，你这样冲出去，食肆的生意都不用干了。”
“我怕什么，不过是换一个地方从食摊干起。”盛时云拨开他手，将头发挽得更紧了些，“先生好意，我知道了。”
她伸手推门，触到大门的一瞬间，却向前扑了个空。大门从外侧被打开，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眼前，窄脸老鼠嘴，轻佻地瞥了盛时云一眼：“哟，这位是盛老板？”
李兆先前从来没有露过面，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莫秀娘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推开了盛时云，面冲李兆挡在她面前：“你别来这里作怪！”
“怎么了？我自己媳妇跑来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还不能管了？莫秀娘，你知不知道，做生意的人啊，三教九流哪里都混。”
盛时云手里的菜刀被秦二姐和郑道善劝说着拿走，拦在身后。
“更别提这种女人，干不干净都一码说了。”李兆说到兴起，咧嘴大笑，下一秒就被莫秀娘狠甩了一个嘴巴，牙齿磕在舌头上，尝到了点血味。
就这么一点血味，反倒叫李兆癫狂地嬉笑起来，小眼睛里闪出恶狠狠的精光，大手一挥，带着掌风就要落下：“死娘们你还敢打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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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菠萝咕咾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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