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既然如此倾佩本宫,那本宫请你过来,你又为何三番五次的推脱呢?季大人说的和做的,好像不太一样呢?”
燕凌说话的语气可以说的上还算柔和,但在季准听来不亚于是直接问罪。他心乱如麻,暗暗悔恨,人果然不能撒谎,撒了一个谎,后面就有无数个谎等着他圆。而燕凌又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天真烂漫的女子,夸赞她几句并不会让她忘记自己被冒犯的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在燕凌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玩弄的意味,这让季准感觉很不妙。
“殿下有勇有谋,为国和亲,臣是真心倾佩,若臣处在殿下的位置,怕是没有这份勇气,”季准决定和燕凌摊牌,既然借口不好用,那他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臣与殿下毕竟男女有别,时时在公主府相见,怕是会影响殿下清誉,所以才再三推脱,并非是心口不一想要欺瞒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男女有别?影响清誉?”燕凌轻轻笑了一下,“季大人,你同本宫讲这些?”
她从石凳上站起来,长长的裙摆上锦线织成的图案随着她走动而流光溢彩,她走到了季准的面前,一阵幽然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尖。季准不敢抬头,只能死命盯着地上的青砖看,他看见一双淡红色的云缎绣花鞋从裙子里露出了一点,鞋头缀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人一走动,便跟着轻颤了起来。
“本宫虽是女人,但好歹还有些身份,季大人以男女有别为由不听召令,到底是怕影响本宫清誉,还是不把本宫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更或是对皇帝有所不满,所以发泄在本宫这里?”
这个罪名突然就大了起来,大到直接把季准那点走神吓了回来,他之所以敢违抗燕凌,完全是由于他的第一印象在作祟,燕凌生的美貌,说话也还算和气,他便认为燕凌必定是一个心宽之人,而且他与燕凌见面时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想来她只是一时兴头,自己避开冷一冷就好了。
但燕凌今天的所言所行却彻底告诉季准,她不是娇滴滴有些任性的小娘子,而是握着权势的安国长公主!在她看来,自己三番四次的敷衍已经是一种挑衅,如果她想,甚至可以给自己扣上一个不敬天子的帽子!
季准伏在地上请罪,事已至此,只有尽力对公主安抚:“臣一时想的差了,还求殿下原谅,臣对殿下,对圣上,都忠心无二,绝不敢有轻慢之心。”
燕凌低头看着季准,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想演演戏给皇帝看,那现在她就是真起了兴致,一个清高莽撞却又努力审时度势的年轻人,确实比那些油腔滑调事事妥当的老官们有意思多了。
她围着季准慢慢绕了一圈,看着他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不由起了捉狭的心思,她蹲了下来,手心轻轻抚在季准的手上:“那季大人是想通了?”
季准身体猛的一僵,燕凌的手很凉,很软,指甲上涂着寇丹,红的像是血的颜色,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只手,低声说道:“殿下让臣指点笔墨,臣自不敢再推辞。”
“可本宫的经已经抄完了,不需要季大人再指点了,”燕凌歪着头,试图对准季准的眼睛,“本宫现在更需要一个能陪本宫消遣的贴心人。”
燕凌这话算的上露骨,她已经完全放弃了遮掩,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季准自己看上了他这个人。季准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煞白一片,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殿下,臣清清白白,若是与殿下如此行径,又如何在外面抬得起头来。”
“你陪本宫消遣,怎么就抬不起头了?又怎么不清清白白?”燕凌笑了起来,“你知道本宫招一招手,多少人想往上贴吗?”
“殿下爱慕者众多,又何必选小臣呢,臣苦读多年,不愿担上献媚公主的名声,”季准哑着嗓子说道,“若是因为臣先前得罪了殿下,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小臣。”
燕凌转身回到了亭子里,她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本宫之前以礼相待,希望季大人指点笔墨,季大人不乐意,现在要季大人陪陪本宫,季大人还是不乐意,还说这是献媚,季大人未免觉得本宫太好说话了,本宫现在不是在询问季大人,而是在告知你。”
季准脸上出现了些愤怒的神情,就算他有错,燕凌也实在太苦苦相逼了些:“公主想强逼于我?我官职虽小,也是正经朝廷命官,殿下不怕被言官弹劾吗?”
燕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看的季准发热的大脑立马冷静了几分,她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打量什么稀奇物件:“本宫强逼你?本宫怎么强逼你了?本宫一没强掳,二没拘禁,言官弹劾什么?弹劾本宫看上了个臣子?南齐风气也没有约束至此吧?”
季准哑口无言,公主府是他抬腿自己进的,也确实没有人绑着他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赢燕凌了,而燕凌也不会在意他这点轻飘飘的“威胁”,他心里又慌又急,眼前的美人已经不再是美人,而像是要命的夜叉。
他若想脱身,一定要闹出一些大动静,不然公主决不会让步。季准茫然地看着前面,公主府的凉亭修的精致,松木的柱子刷了桐油清漆,下面接着莲花瓣纹样的石柱基,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他咬了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燕凌厉色道:“公主若是执意逼迫,那臣只好一死自证清白。”
说罢,他就一头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柱子,只听砰的一声,季准便栽倒在了地上。
燕凌看着季准像只迷途的兔子撞到柱子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这辈子无论遇到什么,都没干过这种寻死觅活的事儿,而季准拿性命要挟别人,可谓是蠢到家了。她朝旁边睨了一眼,云雀立刻招呼几个小厮把季准抬到了燕凌的眼前。
季准头上擦破一层油皮,凸起了一个老大的包,晕晕乎乎地躺在地上起不来,燕凌毫无怜悯之心,弯腰在他的大包上轻轻点了一下:“季大人这是准备在本宫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他当然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只是想摆脱这场噩梦,又不是真想死,但燕凌下一句话就让他感觉不如真想死,这个美貌又尊贵的女人低下头看着他,从季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小巧尖尖的下巴和涂了胭脂嫣红的薄唇:“季大人家中貌似父母兄妹俱在,若是季大人不想活了,怕是您的亲眷要伤心的很呢。”
季准心里一紧,头也没有那么晕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燕凌居然会查了他的家人!他睁大了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我家里人皆是平民百姓,长公主是要拿他们威胁我吗?您身为皇室宗亲,深受陛下宠爱,怎能如此荒唐行事!”
燕凌冷淡地看了看他:“季大人请慎言,本宫不过是劝你珍惜性命,可曾说过一句威胁你的话?难道你一头撞死了,你家里人不难过?不来京中替你收敛?你若觉得本宫荒唐,大可把今天这事说出去,让你的同僚们评评理,本宫可威胁了你,强逼了你?”
季准被燕凌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头晕脑胀直接晕了过去,燕凌皱着眉头往周围一招手,几个人迅速上前把季准抬去了客房,云雀上来给燕凌添了一杯茶,小心地问道:“从外头叫个大夫来?”
“叫个御医罢,王太医不是最会治外伤,就叫他来,”燕凌伸手揉了揉额角,“人家都在咱们这里寻死了,可不得找个好医官来看看,别磕出什么毛病,回头又赖咱们。”
云雀立刻吩咐人带着公主府的帖子去请御医过来,等亭子周围的下人们都散了,她才靠近燕凌说道:“公主难道还真要和他杠上?这位季大人虽然相貌确实不错,但人也太冲动了些,而且看上去还不太聪明。”
燕凌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我若退了,倒好像怕了他似的,云雀,你没看见他今天这架势吗,居然敢在我面前吓唬我,就这点本事,还三番两次找借口不应公主府的约,我就是给皇帝递帖子,皇帝都没他这么能糊弄,他以为他是谁?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说到这儿,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眉眼之间透露出几分年少时活泼的影子,云雀看了看她,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她一路跟着燕凌,自然了解她的性格。
“太冲动,不聪明,其实都不是季准最大的特点,”燕凌笑眯眯地看向云雀,“他是太在乎名声和体面,云雀,不如咱俩打赌,你猜他多长时间便会顾不得什么清白地喜欢上我?喀呐当年都赞我一句漂亮呢。”
云雀叹了一口气:“他喜欢不喜欢您那都不算什么事,您喜欢他吗?”
燕凌支着下巴,桃花眼弯弯地看向云雀,但眼睛深处却透露出两分冷淡:“你说呢?”
云雀看了看燕凌,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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