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土匪？强盗？还是蛮丘的军队？或者是贾松过来营救自己了？
一瞬间，常乐心里无数念头闪过。
不，不可能是贾松过来，他手里那几个人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方才那个靠近的脚步已经匆匆往外，常乐立刻卯足了劲撞向箱子锁扣的地方。
不论来者是何人，此时的机会都必须抓住。
她判断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箱子，木制、掀开盖子就能放置东西，箱子前方的中间做了锁扣。钉在盖子上的那个铁片中间开孔，合上时孔套在下方的突起处就能将盖子闩上。
那里此时应当是没有上锁的，她撞的时候只能听见铁片摩擦的声音，而没有锁的沉重声响。
必须趁此机会逃出去，她的心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思索着出去以后或许能趁乱躲起来。
终于，在又一次撞击后，一道光刺进了她的眼睛，努力睁开眼睛，她发现木箱的盖子打开了一点，也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铁片造型，她所料不差，铁片上果然没有挂锁，但盖子却被铁片卡住了，再抬不起来。
常乐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想起头上有一根固定发髻的木簪。她立刻拔出簪子小心翼翼地去拨铁片，尝试了几次以后，铁片脱出那个突起，她随即往上一顶，木箱就此打开。
入眼是一个十分简陋的马车，因为燃着一盆木炭，倒也不显得过于寒冷。
马车外能听见刀剑劈砍在一起的声音，不待细想，她寻到一个锋利之处割开了绳子，而后乍着胆子掀开车帘去看。
没想到已经是晚上了，借着雪地的光，可见两方蛮丘装扮的人打在一起，一时间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边的人绑了自己。
忽而，对面的山坡上传来呼喊的声音，哒哒的马蹄声也随之响起，常乐抬眼去看，山坡光秃秃的树杈间瞬间冒出了许多旗帜，难不成有大部队过来了。
没等她多想，山坡上奔下一人，然后是三人、五人……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咬了咬牙，她终于下定决心猛地钻出车帘，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很好，无人发现我逃了，他们已经分不出心神来注意我。”常乐嘴里快速吐字。
但这也就证明杀奔过来的另一方实力太强，她心中念头急转。
“找个地方藏起来，找个地方……找地方……”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披散，寒风迎面一吹，全打在脸上。面部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出痛，她嘴唇颤抖，视线在周围的环境里急速扫过。
左前方有一处不矮的土坡，她看见后迅速往那边奔去。
身后已经响起马蹄声，她瞳孔越睁越大，脚下越跑越快，然后踩到一处湿滑之地摔在地上。
好在已经靠土坡，她迅速翻身藏到后面。
马蹄声渐渐靠近，随着踏踏声响起的还有自己的心跳。
有人下马了，那人的脚步往这边来了，一步两步……
她瑟缩着将头埋进臂弯，紧闭了眼睛。
“娘子？常娘子……”
熟悉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手臂就被人捉住了。
“啊——”她本能地惊叫起身往后躲。
“娘子，常乐！是我，林牧川。”
“林牧川？”常乐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就映入眼帘。
“真的是你！”她几乎要哭出声来，不由分说地上前双手抱住。
等怀中人的身子不再颤抖了，林牧川才将她从怀里轻轻推了出来。
“寒风凛冽，还是回马车上吧。”
常乐其实早就回过神来，只是方才的举动着实太过，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佯装自己还在恐惧当中。
终于在她脸红到脖子的时候对方有所动作了，她垂了头，将整张脸埋在黑长的青丝当中，轻轻颔首。
“头发要不要绑起来？”对方问，常乐赶紧摇头，一点也没思考对方让自己如何绑头发。
那一摔肯定是伤着腿了，方才站起来不觉得，此刻回过神来，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她咬牙往前挪动，头顶的声音又传来响起。
“你腿伤着了？”
常乐点点头。
半晌，此人才又开口：“我还是让人把马车驾来吧。”
常乐又点点头，然后就听见他吩咐了一声。
四周一片寂静，寒风吹来，拨开头发，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拨回来。
正捏着发丝思考待会儿如何解释，一股温暖的感觉就覆盖到了自己身上。
她本能抬眼，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啊……不用，我不冷，你自己披……”她瞬间又低了头。
话没说完，斗篷的带子已经系好。
“多，多谢。”常乐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怎的如此扭捏了！
她心下一横，拨开头发就要直视林牧川的双眼，然后就看到他已经转头往另一边望了过去。
马车已经来了，她壮起的胆子也泄了气。
马车自然是方才那辆马车，林牧川匆匆赶来怎会有时间带一辆马车。
好在里面炭火足够，坐的一会儿身子就热了。她卷起裤腿去看受伤的小腿，当时应该是磕在了石块之上，还好穿得厚实，伤的不重。
林牧川将自己送上马车就下去了，还留下了一瓶药膏，她拿着细细擦在伤处。
此时想起自己那一抱便已经释然，做人的本能而已，无甚好为此羞赧的，就算林牧川日后问起，她也能轻松地如此说出口。
只是在瞥见一旁的那件斗篷时，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又红了。
常乐将斗篷握在手里，想着究竟要不要递到外面给他，霜天雪地的晚上骑马，终究容易受风寒。
斗篷还未递出去，马车已经停下了，她掀开车帘，见林牧川下马走过来。
厚重的羊毛长衫穿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臃肿，照样看起来挺拔如松，雪不紧不慢地下着，落到他的帽子上，也落到眉睫之上。
他转头与身边的护卫说些什么，半边脸就藏在了黑暗之中，朝向这边得脸被月色一照，叫她品出了点陌上人如玉的味道。
他转头，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常乐就见原本清亮的一双眸子瞬间染上了一层暖色。
林牧川迈步走近，说：“到了，我扶你下车。”
常乐身子一动，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还拿着对方的斗篷。
“外边冷，你还是先披着吧。”她说。
“好。”他伸手接过，三两下披在身上，然后扶着常乐下了车。
落点又是另一处旅店，稍微收拾后两人坐到一起开始复盘这一次的遭遇。
“你怎么回来了？”常乐率先发问。
“我本就没走，一直在原本旅店的不远处等着。”林牧川解释。
昨日清晨，他起来小解，在旅店的一楼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他回忆了一会儿就想起在坦勒城的那个旅店也见过此人。
“于是你就假意离开，想看看他们究竟准备干什么？”
“是”林牧川点头，“只是不料他们竟然会绑架你，让娘子受苦了。”
常乐却并未回话，她单手支颐，定定地望着对方，直到林牧川的面色再维持不住才开口。
“撒谎也要看对象的林大人，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真是如此，你定然不会瞒着我。”
她身子往前探，与眼前之人对视：“林大人，你怀疑我。”
半晌，林牧川才放松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常娘子，不错，我确实怀疑你。”
“应该说，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你身上的都是谜团。气度不凡却查不到任何来历，身为女子却擅长制茶，甚至对贡茶的制作成竹在胸。”
他接着说：“到了黎安城后，你的种种表现就更出乎我的意料，懂蛮丘语、知道蛮丘礼仪的细节，还时不时陷入沉思，对蛮丘王和蛮丘王妹好似也颇有了解。”
“所以。”常乐接话，“你怀疑我是蛮丘人？不，你怀疑我是蛮丘长大的大昭人。”
林牧川摇头：“你不会是在蛮丘长大的，你通身的气质只能是大昭的显贵家族里才能养出，至于你为何对蛮丘如此了解，我怀疑与你定亲的是蛮丘人，你父亲，或者你的家族为了什么目的要将你嫁到蛮丘，所以你才反抗，你才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此时到了蛮丘，他们发现了你的踪迹，要将你带回。”
他这一番话，将常乐彻底说楞了，过了好久，她忽然放声大笑。
这林牧川，眼睛为何这样毒。
笑罢，她收敛神色，直视对方道：“如今，林大人对我的怀疑可尽消了？”
林牧川预想的解释没有听到，反而被她这么一问。
但他知道，对方不说绝对是勉强不来的，于是他点头：“那些人绑架你的做派，绝不像是对自家女儿或者未过门的媳妇，因此，我猜想可能是你或者你家族的仇人。”
“于是，你就来救我了。”常乐眉眼弯弯，眼眸灿若星辰。
“借着黑暗故作声势而已，想必常娘子也是知道典故的。”
常乐点头，然后说：“林大人之前便对我多有帮助，如今更是有救命之恩，但请恕我有很多事目前仍不能告诉你，但我能说的是，绑我的人不是我或者我的仇人，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要绑架我。”
林牧川闻言就皱起了眉头，见他如此，常乐禁又开口。
“林大人。”她起身走到对方面前，低声说，“你是否想过将雁城的兵权夺回来？”
林牧川倏然抬头，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甚至能称为体态柔弱的女子。
“从黎安城便能看出，如今的朝廷已不顾不上军队的死活，国库空虚也好、派系争斗也罢，终究是苦了边地的将士。黎安城如此，你的雁城呢？你曾经的手足兄弟是否也食不果腹？”
“甚至。”常乐直直地望向眼前尤自惊愕的人，“你的雁城还在一个并无统兵之能，也毫无爱将之心的人手里。”
林牧川面沉如水，掩在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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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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