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盛国盛凰公主大婚,皇帝大赦天下,免税一年,终于教天下人明白了皇帝有多爱自己的女儿。
那时候的温晗笑还以为自己嫁的是段源策,她穿着繁重的嫁衣,坐在新房里,双手托着小脑袋,想着该怎么与未来的驸马相处。
可没想到,最后揭开她红盖头的,却是昔日好友陆景枫。
直至今日,温晗笑还记得陆景枫错愕的模样。那个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少年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没有慌张,却在揭开新娘红盖头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短短几年,世事沧桑。
曾经在新婚第一天闹得满城风雨的公主与驸马,如今见面却是连个招呼都不打。
虽然段源策提议要讨好陆景枫,但一天到晚连个面都见不到,也没办法讨好呀。再说,他们就算见面了,除了吵架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秋风兮兮,吹得荒草凄凄。温晗笑孤身一人坐在荒草坡上,不远处是操练的士兵,近处只有一杆写着“陆”字的军旗迎风猎猎。
她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士兵,额间耳鬓青丝乱舞。
以前住在容亲王府时,她邀请同窗好友来王府,那时除了胥咏年和陆景枫外,其他几人总是显得有些紧张和拘束。
温晗笑想不明白这有什么紧张的,还劝他们放轻松些,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可现在,温晗笑终于明白他们的心境了。别人家再怎么好,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而她的家,随着盛国的覆灭早已荡然无存。
不论是这群陇关军,还是苍宁城中的联军,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效忠于她,但实际上都只是想利用她。
天地苍茫,包含森罗万象,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子。
温晗笑觉得难受,可又说不上哪里难受。又觉得风太大,身体冷得都快麻木了。
她收起双脚抱住,又把脑袋枕在膝上,缓缓闭上眼。刹那间,秋风变春风,那些操练的士兵变成了兴阳街上吵闹的人群。
行人来来往往,小摊贩此起彼伏卖力吆喝。她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坐在三皇兄的肩上,兴奋地指着前面杂耍的戏班子,闹着说道:“三皇兄!我也要去看!”
“好!那笑笑坐稳了!”
那时候三皇兄还是个自信张扬少年,像一条游鱼,迅速地窜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杂耍班子面前。
若是温昱和温衡看见了,定要说他做事莽撞,万一摔着笑笑了怎么办!
但那时只有一个少年和他年仅几岁的妹妹。
他们挤出人群,站在最前面,为自己看到的精彩表演欢呼喝彩。
然而不过一刻,那些欢呼声又变成了士兵操练声。
温晗笑再度睁眼,周身依旧冰寒刺骨,可面前却多了一个人影。
她瞥了眼陆景枫,似乎还没从过去的美好中回神,有些伤感道:“陆公子有事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听说你在找我?”
陆景枫上前几步,想到坐在她身边,最后又放弃了,只立在原地。
而这个时候,温晗笑也记起来了,自己必须利用陆景枫,才能当上皇帝。
可为什么要当皇帝呢?
她又茫然了。
对了,是为了报复那些对盛国见死不救的人。
然而在心底最深处,就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的地方,埋藏着这样一个想法。
那个愚昧无知的自己,亲手为盛国灭亡埋下祸端的自己,才是最该死的!
她骤然起身,望着眼前的陆景枫,想着段源策说过要讨好人的话,努力放缓语气:“景枫,明天我就要去苍宁,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不用了,明日我会陪你去苍宁,能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陆景枫语气平淡。
但温晗笑就不得平静了,立即抓住对面手腕,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景枫回望她,神色淡然依旧:“字面意思。去苍宁的人选臣已经安排好,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温晗笑温言气极,也就忘了段源策的嘱咐,奋力甩开陆景枫的手,大声嚷道:“我才是公主,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因为秋风的吹拂,地面上的荒草都向一边摇曳。枯黄的叶片相互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些声音像是大地的耳语,不断从远处传到温晗笑脚边,似乎想要安抚这颗愤怒的心。
可惜却是徒劳。
陆景枫看着她,平静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没有任何回答,转身离去。
温晗笑气得直跳脚,疯狂咒骂:“陆景枫,你去死吧!”
然而这诅咒还没应验呢,她先喘不上气,晕了过去。
陆景枫走到一半,身后突然没了动静,随即回首一看,就见温晗笑倒在荒草中,不省人事。
“笑笑!”他慌忙跑过去扶起陷入昏迷的人,眼中再没之前的平静。
军营的一处空地,几位将军围着段源策正在商议些什么。可还没说几句,就见陆景枫急匆匆抱着公主回来。段源策顿时变了脸色,连忙追上去。其他人相互望了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跟了过去。
很快军中大夫也来了,但他只会医些外伤,像公主这样无故昏迷,实在看不来。
可营帐内那么多人守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慢腾腾地坐在床前,诊了半天的脉。
碍于陆景枫在场,几位将军没法议论几句,只能一脸凝重地看来看去。
要是公主真有个什么好歹,那陇关和苍宁岂不是又要打起来了吗?
不对,现在苍宁还不知道公主出事,他们正好可以趁机发动突袭。
......
几位将军脑中念头转了千百个,那大夫终于起身,可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公子,公主这是喜脉!”
刹那间,众人脑海中纷杂的念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只剩一片茫然。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动脑袋,呆愣愣地盯着陆景枫。
岂料陆景枫相当平静:“我没碰她,换个外面的大夫吧!”
但陇关军驻地相当隐蔽,荒无人烟,又去哪儿找大夫呢。
原来的军医连忙躬身致歉:“公子,小人学艺不精,惹笑话了。”
说罢,又擦擦额头的冷汗。
实际上,军中真正大夫很是稀少,但受伤的人源源不止。于是那些略微懂点药理的人,也晋升成了大夫。在真正大夫手下学点如何处置外伤的经验,就帮着处理那些病患。
这一点点的经验,应付普通的刀上剑伤绰绰有余,但真要治病,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陆景枫却想到了另一点。他的目光越过大夫,落在段源策身上,语气淡淡:“无妨,你下去吧!”
几位将军正要开口问几句,也被陆景枫叫退。段源策正准备跟着几位将军离去,却没想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段公子,你留下。”
段源策微微一愣,再转首,已是什么都明白了,笑道:“陆公子,你不会以为那大夫的话,也是我的主意吧?”
“不是吗?”陆景枫反问。
“绝对不是!”
段源策收了笑容,十分诚恳道:“桃代李僵,破绽太多,实为下下之策。陆将军不喜欢冒险,段某也不会想出这么愚蠢的主意。”
陆景枫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才说道:“你出去吧,顺便告诉我父亲,明日我会护送公主入苍宁。”
“你去?”段源策惊讶了。
陆将军利用公主就是不想自己儿子冒险,可没想到却令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目前军营里,还是陆景枫说了算。段源策虽然惊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原地踌躇了下,旋即离去。
次日清晨,苍宁城下,温敛第一次站在城门之外,身后是苍宁一众大小官员和其他几位联军首领。再往后,城门里面,就是黑压压没有尽头的军队。
两相比较下,陇关这边就显得人烟稀少了,只有区区数百人。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重得仿佛能把人压死。
突然间,一声厉喝打破压抑的氛围:“臣温敛,恭迎公主大驾!”
温敛一甩衣袖,跪地而拜。他这一个动作仿佛是个机关,后面的人接连跪下,叩首高呼:“恭迎公主大驾!”
其声势之浩大,震得天上朝霞都在颤抖。
陆景枫看着这样的阵势,脸上神色更加凝重。
而温敛也没想到,护送公主入苍宁的,居然是陆景枫本人。如此一来,事情就比较棘手了。
他微微皱眉,随即又像无事般,迎接公主入城。
待将公主安顿好后,温敛又想和公主单独说几句话,却没想被陆景枫当场拒绝。不过他离开时,陆景枫又让他找个大夫来。
“大夫?”
温敛呢喃了句,随即把这事交给了下人,自己则去了将军府,也就是顾南扉的住所。
其他人早就来了,见他进门,纷纷从位子上站起,你一言我一语道:“王爷,这可怎么办?”
“谁能想到陆景枫会亲自前来!”
“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耽误了吗?”
“那陆景枫可不好对付!”
......
众人围着温敛叽叽喳喳半天,只换来温敛一声冷哼:“怕什么!他陆景枫又不是有三头六臂,计划照旧!”
作为此地的主人,顾南扉倒是镇定许多,一直坐在位置品茶。只有在听到温敛这句话后,才放下茶水说道:“王爷,单一个陆景枫确实好对付,可陇关军就在城外。计划恐怕没那么......”
“顾将军是怕了吗?”温敛打断顾南扉的话。
“在下只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顾南扉又低头喝茶了。
温敛又是一声冷哼,觉得十分扫兴。
自从来到苍宁后,别的诸侯王将都拿他当主心骨,就只有顾南扉时不时冒出来说几句挑刺的话儿。
但在顾南扉看来,苍宁和陇关打起来,不论谁输谁赢,苍宁一定逃不掉城毁人亡的命运。
而其他人,不论是陆家还是这些诸侯王将,输了都可以退回自己驻地休生养息。
这种注定赔本的买卖谁愿意去做?
堂上众人讨论得热闹,顾南扉却丝毫没有融入进去的打算,依旧喝着自己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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