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公主。”就在这时,沈清序沉稳的声音传来,“臣护送您回宫。”
江流徽定了定神,侧头低声对沈清序道:“那木月公主……”
话音刚落,便有一队侍从和宫女来到两人身边,簇拥起木月和流徽。
回去的路上,雨又细细密密地下起来。悄然打湿了江流徽的裙角。
沈清序为江流徽打着伞,雨丝细细地从伞边缘落下来,好像给纸伞缀上了一层流苏。
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让人喘不过气。宫灯昏黄的光照亮眼前巴掌大一小片路。
沈清序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神色沉稳,步伐不疾不徐,紧跟在江流徽身后。两个人默默无言在红墙下走着,身影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向前穿过三道门,就到了江流徽的栖梧宫门口。
“公主既已平安回宫,臣就告退了。”沈清序抱拳行礼。江流徽本想回个“谢谢”,奈何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愣是发不出一个音。
最后,只能对着沈清序点了点头。
入了秋后,天气有些微冷,寒意细密的针似的,悄然刺透衣物。水镜手脚麻利地给江流徽解了披风,递来个热乎乎的小手炉,渐渐驱散了周身寒意。
江流徽咽了几口热茶,方觉得好一些。开口问水镜:“可看到……是何人伤了德嘉侯吗?”
水镜显然也被之前的场面吓得不轻,有些颓丧地摇了摇头:“上面下令先把两位公主送回去,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皇后和淑妃可好?”江流徽声音还有些发颤。
“圣上和二位娘娘都好,公主放心吧。”
总归这一晚,江流徽是睡不好了。第二日一早,叫宫人去打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日,江流徽终于忍不了,准备去问个明白。
见江流徽要出门,水镜忙拿起披风给流徽系上:“公主,我们要去哪宫?”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和皇后娘娘肯定忙个焦头烂额,江流徽这时候不便打扰;淑妃大概率是没事,可淑妃娘娘那个性子,不一定知道内情,或者别人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她。
江流徽思忖片刻:“去漱玉阁。若是沈礼官无事,口谕,叫他到漱玉阁见我。”
按理说,公主私下里联络外男,是不合规矩的。奈何江流徽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漱玉阁里,茶香和鹅梨帐中香交织在一起,散开一片女子特有的馨香。
沈清序接到召令,即刻就马不停蹄入了宫。
江流徽端坐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阴在暗处,看不清此刻心情。
沈清序心沉了沉。
公主今日肯定是找他来问那日的详情的。
发生的事情公主已经看到了,可该不该告诉公主实情,要告诉多少,就是他要把握的了。
“沈大人。”江流徽的红唇微动,“您家里人可都还好?”
沈清序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江流徽的问题,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不由一愣,呆在了原地。
“前日……家父和家母都无恙,多谢公主关心。公主放心,除了德嘉侯,并无他人受伤。”
江流徽这才松了口气,一双水眸清亮:“可知凶手是谁?”
看着江流徽真挚的目光,沈清序又陷入了纠结。
公主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骤然告诉她真相,只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沈清序心里叹口气。还是先瞒着流徽,等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再细细告诉她也不迟。
公主和德嘉侯夫人感情匪浅,不该让公主为这种事烦扰。
沈清序下定了决心,正准备开口,却听流徽悠悠叹了一口气。
“是德嘉侯夫人,对吧?”
看着沈清序不可置信的目光,流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那日事情发生后,她心里就有了些模糊的猜测。
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世当律师的经历,她对自己会产生这样的猜想并不意外。
她顾不得纠结,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可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此事?”
沈清序心中汹涌的情绪渐渐平息,看着流徽良久,终压低声音道:“朝臣们进言,要……斩首示众。”
江流徽心中一惊,下意识从椅上站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那怎么行?”
沈清序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低声解释道:“无故重伤丈夫者,行径恶劣,按律当斩。”
流徽眉头紧蹙,腕上的镯子不小心磕在桌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也毫不在意:“律法我自然知道。可如何就论定是无故了?京兆尹可有确凿证据?”
但这就不是沈清序能知道的了。
沈清序嗫嚅着:“臣……京兆尹会秉公办事的。”
江流徽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还是太为难沈清序。
于是她换了种问法:“父皇……可也是这样想的?”
沈清序缓缓避开江流徽的目光。
江流徽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答案了。
沈清序刚想开口宽慰江流徽,却只见流徽甩袖出了漱玉阁,身后还跟着拿着披风的水镜。
沈清序愕然。
公主这是怎么了?
江流徽脚步带风地走出去,直奔凤仪宫去了。
这么没提前通传就来到皇后娘娘处,于江流徽可算是第一次。
流徽提裙走进去,皇后坐在偏房的美人榻上,正剪着桌上一簇太平花。
看到女儿,皇后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一些,轻抚鬓边十二尾金凤的步摇,粲然一笑道:
“流徽坐吧,什么事?”
宫人给她搬来一个小脚凳,江流徽挨着皇后裙摆坐下,开门见山道:“母后,能不能先别处罚德嘉侯夫人呢?”
余晖洒在宫殿,点燃石板路上残留的水洼,恍若熔金。
江流徽从凤仪宫出来,悠悠叹了口气。
看着江流徽颓然的样子,水镜忍不住开口道:“公主……要奴婢说,这事自有皇上皇后做主,您何必去碰?”
江流徽垂眸快步走着,显然是没把水镜的话听进去。
水镜心中无奈,开口又道:“奴婢知道您和德嘉侯夫人关系匪浅,可这事到底……就像皇后娘娘说的,到时候您白忙活一场,还平白惹了一身腥可如何是好?”
江流徽听了水镜的话,苦笑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等下去寿康宫和皇祖母用膳吧。”
水镜心下一喜,想必公主是把皇后的话听进去了。
可进了寿康宫,水镜才知道江流徽的用意了。
皇上也来陪太后用膳了。
江流徽带着恬淡的笑,娴静自若的样子,似乎对朝堂上这几日的事一无所知。
太后乐呵呵地询问着江流徽近况,皇上偶尔附和几句。三人都刻意避开了前日那场宫宴。
膳后,太后到里间休息,留流徽吃樱桃毕罗,皇上也留下来陪女儿喝几碗茶。
江流徽终于寻到了机会,起身盈盈一拜:“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放下茶杯,目光中带了几分询问,示意她继续。
江流徽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儿臣听闻德嘉侯之事,恳请父皇在处置德嘉侯夫人一事上,再作斟酌。”
闻言,皇上轻笑一声,又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口,似乎没把江流徽的话放在心上。
“她无故重伤亲夫,留个全尸已是仁慈了,这还是看在北戎的面子上。你可知,要是那日她的簪子微偏一寸,德嘉侯就要毙命当场了。”
说罢,他又觉得对着独女说这个似乎有点不合时宜,忙笑了几声,转换了话题:“流徽不是想去围猎场玩吗?过几日,父皇就带你去,到时候让你的兄弟们带你骑马,给你猎几只狐狸做围帛可好?”
听到围猎,又想起那日给木伊送骑装,江流徽心头微微刺痛:“女儿自然期待围猎的事,只是此事不解,女儿心中也不安。”
她说着,走到皇上身边为他斟茶,水眸依旧含笑:“女儿虽不懂朝政,可也知北戎使节朝拜,本是两国太平的好事。德嘉侯夫人既嫁来我朝如此多年,就是我朝人,这事本是我家事,可这事出在北戎使节进京的当口上,小国本就式微谨慎……”
江流徽抬眼看向皇上,皇上虽然眉头微蹙,可神情还是和蔼的。
于是流徽继续说下去。
“若是让北戎误以为我朝在借此事打压北戎,岂不是坏了两国之谊?”
皇上依旧不语,只是拿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江流徽。
江流徽见状,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道:“况且若是北戎觉我朝处置不公,虽现在不会妄动,可两国心生间隙,离心离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呀。”
皇上轻轻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神色也略显凝重:“流徽说的这些,朕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你可知国法森严,若不能遵从,让那些小国看到我朝如此,又如何扬我国威?”
江流徽微微屈膝,恭敬道:“父皇,不如先将此事缓一缓,让京兆尹自己查问清楚了,再做决断。”
江流徽说罢,却见皇上沉默不语,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敲击着楠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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