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姓沈

大晋盏灯节共分上下两场,上场为放灯祀,下场是君臣宴。

放灯礼制毕,顾皇后由谢鸳搀扶着走到皇帝身前,冷风掠过顾皇后苍白平静的脸颊,她敷衍福身,“妾身有恙,君臣宴让贵妃妹妹和陛下主持吧。”

大殿瞬间陷入寂静,顾皇后徐徐转身,对上了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眼神,其中身穿紫袍官服的左侍郎康为率先跪地,神情激愤地阻道:“皇后娘娘,此举万万不妥,您此时离席会有损国运,请您三思。”

三言两语将人心煽动,顷刻间众臣跪地,此起彼伏的劝言响彻大殿。

“古今断无皇后缺席君臣宴的说法,请娘娘为了大晋王朝再容忍半个时辰。”

“请皇后娘娘为大义深思。”

“国运不能损,皇后娘娘三思。”

......

谢鸳听得眉头直蹙。

这些人想利用舆论道德压迫母后,逼她退步。

她看向身侧的父皇,皇帝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面带忧色却闭口不言,冷眼看着自己的臣子威逼爱妻,实在薄情虚伪。

谢鸳一时失望至极,没想到父皇竟然也想利用百官逼母后主动向他低头。

顾皇后神情自若,数年夫妻她早已看清帝王的薄情,按下谢鸳蠢蠢欲动的手,疲态的眼中透出寒光。

若是老头还活着,谁敢对她退席的事说半个字,该提醒提醒这些老家伙,这大晋的天是她顾家在守,国运亦是,若是仅靠他们这些文人口舌就能挣来昌宏国运,蛮夷的铁骑怕是早都踏到京城脚下了。

今日对她倚老卖老,以为站在仁义道德的高点便能随意拿捏她,怕是忘了她顾羽绫早些年任情恣性的野性,这席,她一刻也不会多待。

顾皇后冰凉的目光落在群龙之首康为身上。

当年他儿子数诱幼女被她一剑废掉,由此怨恨多年,如今成了林则身边的狗就敢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数次弹劾她,从前她懒得和疯狗计较,现在倒是她错了,虽然是条不足为惧的狗,可乱吠起来也实在恼人。

顾皇后面容清冷,上身微微前倾,浑身气势骤起,锐利的眼眸逼视着康为,一字一句道:“康侍郎以为,本宫病死君臣宴于大晋国运是昌还是损?”

众人一听,满堂寂然,康为瞬间僵住,文武百官相顾失色。

康为惊慌失措地连接朝她磕了几个响头,“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身后官员顺势而动,慌慌张张地学他磕头,一时间,大殿之上响彻皇后娘娘千岁的声音,沸天震地。

谢鸳站在顾皇后身后,望着她消瘦笔挺的背影,怔了一下,眼眸渐趋复杂,从前母后温婉娴静,谢鸳很难把她和舅舅口中的虎门将女联系起来,但母后现在气势汹汹的模样确实刚烈。

顾皇后眼帘一搭,略过皇帝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不屑地讥笑出声,“各位且记清楚了,大晋,本宫活着就是国运。”

语音未落,沉碧恭顺地上前搀扶,顾皇后头也不回地阔步走出晨朝殿,谢鸳紧随其后,一旁的林贵妃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艳丽的面庞露出古怪的笑来。

大戏散场,康为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去额间的虚汗,就听高座上的皇帝温润出声,“众卿起吧,皇后病情深重,怪朕没和你们多言。”

心缓缓放下,皇帝又道:“今日放灯祀皇后为了国运强撑而来,众卿所为太伤皇后的心。”

刹那间,大殿鸦雀无声,百官惶恐不安,康为僵在原地,后背衣衫尽湿,他被人扶着站起,听见这话只觉得膝盖发软,正要跪下又被皇帝云淡风轻地制止,“康侍郎再跪是想又坏了盏灯祖制吗。”

盏灯祖制,放灯祀后,万人平等,当日不再行跪拜礼,康为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他张张嘴,半晌只蹦出个“臣”字来。

皇帝未与他多费口舌,当即宣布了罪罚,“康侍郎轻视皇后凤体,罚俸禄整年,参事其余人等罚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康为笑意勉强地谢恩,众人脸色惨白,恍惚地跟着谢恩,但他们不知道,皇帝重罚并非与皇后伉俪情深,恰恰是因他们生事失败,至此,这场大戏才真正落幕。

.

皇帝走后,殿内寂静如初,压得人难以喘气,康为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他轻轻松了口气,强颜欢笑地随着人流踉跄走下台阶。

太子谢润嘉立在阴影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视,终于在角落里找到那位清风朗月的白衣公子,眸光顿时一亮,向他走去。

“太子殿下,家父在家中时常夸您才思敏捷,学问精湛,我近日来苦读史书,心中有一惑难解,可否向您请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屁精谄媚地拦住谢润嘉,谢润嘉停下替他解惑,再抬头时,角落空空荡荡,他微蹙眉头,轻叹了口气。

弯月如钩,烛光像柔纱般朦胧笼罩黑夜,沈浮白颀长的身影在宫道上孤身行走,暗处的偷窥和窃窃私语让人心烦,他不觉脚步走慢,一不留神走错了方向。

太子与侍从刻意挑了条僻静无人的小道去赴君臣宴,树影阴森,景色荒凉,枯叶被前面的人踩得稀碎。

谢润嘉惊讶顿住,清润如玉的眼眸中映着一抹修长身影,见人抬步要往前走,匆忙出声阻拦,“公子留步。”

沈浮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过头就看见谢润嘉立在月华下,眼眸深邃,唇角笑意温淡,眉宇间透着一股温和斯文之意。

沈浮白默不作声地盯着谢润嘉,虽然心中诧异这人与谢鸳的面容颇为相似,但他深潭似的眼眸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宴席上难得见九妹与人相谈甚欢,实在惊讶便将你拦下,冒昧之举望公子见谅。”谢润嘉一面微笑,一面向他走近,“见公子面生,不知公子是谁家儿郎?”

沈浮白神色未变,慢慢敛下眼,长睫盖住深沉的眸光。

原来是谢鸳给他惹来的祸事。

沉默良久后,侍从见沈浮白一脸淡漠,忍不住冷声呵斥道:“大胆,面对太子殿下这般无礼,还不跪下。”

“太子殿下也想破坏盏灯祖制?”沈浮白沉静地望着谢润嘉,侍从自知失言,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再言。

说完这句话沈浮白便抬步离开,谢润嘉凝视着他从容的步伐慢慢蹙起眉头。

京城里少有有风骨的人,九妹前脚将关外搅的风云变色,后脚带他进京,到底是想做什么......

思索间,沈浮白忽然顿住了身影,谢润嘉呼吸略微一停,就听那人问道:“太子殿下,请问君臣宴该往哪边走?”

谢润嘉稍愣,抬手指向葱郁小道,“直行右拐穿过御花园便到了。”

沈浮白微微颔首,声线轻凉,“多谢。”

万丈苍穹之下,沈浮白离去的背影如苍松般苍劲安静,谢润嘉深邃莫测的瞳仁中闪过微光。

九妹妹的人还真是和她一样,直白大胆,刚正不阿。

.

明月楼外,谢鸳跟在顾皇后身后一路向东而行,夜里风声飒飒,顾皇后受了冷风,不时地用手帕捂着嘴轻咳几声。

谢鸳忧心地从沉碧手中拿过大氅,快步上前披在顾皇后身上,两人并肩而行,顾皇后转头,静静注视着心事重重的谢鸳,说:“想问什么便问吧。”

知女莫若母,见母后看穿她的心思,谢鸳不觉低叹了一声,扶住她瘦削的身子,轻声问:“母后,您后悔吗?”

顾皇后顿住,长廊上的烛光照亮了她雪白的脸,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只道:“本宫赢了,本宫是皇后,是这后宫之主呀。”

谢鸳的心一瞬间揪紧,望着顾皇后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酸涩不止,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剩下一句。

“母后,您往后也要像今日这般过得快活些。”

“你觉得母后变了吗?”

顾皇后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谢鸳答: “变了,也没变。”

“母后没变,青山应当同你讲过,母后年轻时可是个脾气火爆的侠女。”顾皇后幽幽笑起,眸色晦暗难辨,“只是这些年修身养性把脑子养钝了,本打算做个好皇后替顾家挣名声,到头来才发现有顾家军在,好皇后又有什么用,那些人满脑子只会琢磨顾家哪天反,所以今夜母后呛声康为,也是忍够了那群虚伪小人。”

谢鸳犹豫地喃喃道:“母后,你当真不是为我吗?”

“聪明,瞒不过你。”顾皇后放下手,仰头去望漆黑四方的天空,“其次是为你撑腰,你要往高处走,顾家远在关外,母后不能让人在京城欺你身后无人。”

“母后......”谢鸳指尖微微颤抖,她眨眨眼,将涌上来的酸涩轻轻敛去。

“别说母后了,说说你自己吧。”顾皇后拾起她的手轻拍了下,温笑道:“放灯祀上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是何人?能得你青睐,母后可从没见你舍下脸面去卖笑。”

心间柔软的情绪戛然而止,谢鸳面色一僵,慢吞吞地垂下眼,“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谢鸳忽然哽住,迎着顾皇后逗弄的目光,她轻声道:“他姓沈。”

“沈湛的那个沈?”顾皇后问。

“是。”

两人目光相接,顾皇后眸中的冷光一纵即逝,“鸳儿,母后不信一个沈家后人便能让你低头。”

“儿臣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与我是同样的人,所以儿臣要他。”谢鸳双目明净透亮,丝毫不掩她的野心。

“一样的人才最危险,知你所知,想你所想,思你所思,他如何会趋于你下?”顾皇后寒冽苍白的面色上流动着担忧之色,她握紧谢鸳的手,郑重道:“刚才在席上母后见那沈家后人并不情愿为你所用,而且沈家对皇家积怨已久,他们如今突然现世,你确定沈家人来京城别无所图吗?”

“自然是心有所图。”谢鸳眉梢轻扬,清丽的脸上透着锋芒,“他若心甘情愿为儿臣所用才是奇怪,捕获猎物,自然要打碎筋骨,磨灭锐气,方才能忠诚不渝。”

顾皇后看着她,眼波流转,夹杂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深思过后,她试探道:“其实有个捷径能让他与你同心。”

谢鸳疑惑:“什么?”

顾皇后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将他召为驸马,你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谢鸳目光躲闪,犹豫不决,“儿臣想想。”

顾皇后若有所思地敛目,唇边勾起冷冷的弧度。

谢鸳的犹豫就是最大弱点,为君者,情之一字为死忌啊......

“你先回吧,母后快到坤宁宫了。”

她声音平淡,谢鸳没察觉不对劲,顺从地点头离去,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顾皇后冷着脸叫沉碧上前,“鸳儿想称帝,偏偏销声匿迹多年的沈家出现在她眼前,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在沉碧耳边道:“去查查这位沈家后人。”

“是,娘娘。”沉碧福身,正要转身离去,顾皇后又叫住她,紧绷着秀脸,语气森寒,“连沈家一起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大美人带崽进城务工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被迫奉子成婚之后

嫁玉郎

风听过她的告白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公主为大
连载中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