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雾初散,晨鸡未鸣,村庄一片静默,暮秋的清寒模糊了霍守白的英挺眉眼,萧净月一时间分不清此刻是黎明还是将夜。
他们鲜少有这样沉默着相对而立的时刻,霍守白没有出言讥讽,萧净月也没有局促不安,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凉风拂身。
霍守白昨日和申屠汲一同出门,各买了两套衣裳,苍青色的束身锦袍显得挺拔利落,筒靴也换了一双新的,鞋边沾了些灰。
前世不愿多看他,如今恍然一细看,萧净月才发觉,霍守白长得……还挺俊俏的。
其实她以前也知道,知道霍守白意气风发,一身银甲戎装,跃马扬鞭,弯弓射箭时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只是那时她的所有思绪都被厌恶充斥着,不愿去想。
“看什么?”
霍守白的声音乍然响起,萧净月肩头微微一颤,低头道:“没什么。”
“你在看我。”
萧净月抿唇不语。
“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坏主意?”
“没有。”萧净月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什么?”霍守白顿了顿,语调扬了起来,“你不会……爱慕我吧?”
萧净月下意识蹙起眉头。
“你可别爱上我,”霍守白俯身靠近,和萧净月四目相对,“爱上我,那就麻烦了,毕竟我这辈子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要用你的命,报前世的血海深仇。”
“我——”萧净月欲言又止。
霍守白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拂了拂被风吹起的袍摆,和萧净月拉开了距离。
他绕过萧净月,回了破庙。
申屠汲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现在精神了,正在努着劲生火添枝,一旁的越飞盏怀抱着长剑,靠在柱边睡熟了。萧冉儿缩在萧净月为她收拾出的绒氅里,只露出半边额头。
霍守白没有看她,径直走到申屠汲身边。
申屠汲压着嗓门问他:“大哥,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刚刚把那边收拾了一下。”
他指着一块空地。
霍守白摆手说:“还能撑一会儿,越飞盏也睡了,要是出了事,来不及应对。”
话音刚落,萧净月走进来,轻声踱步到萧冉儿身边。
“还有我啊。”申屠汲忙说。
霍守白笑了声,没应他。
申屠汲不服气又无可争辩,攥着树枝一折两段,发誓道:“我一定好好练武。”
“已经很好了。”
“啊?”申屠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守白抬头看他,想起上辈子那些并肩作战的苦日子,“我说,你已经练得很好了,两年前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申屠汲竟有些羞赧,摸了摸耳朵,“大哥,你突然这样说话,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霍守白嫌他腻歪,把他往旁边一推,在满是灰尘的香案坐下,长刀架在腿边。
他嘴上说着不睡,其实也累到了极点,强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脑袋也渐渐垂了下来。申屠汲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回头对他说,就看见不远处的萧净月举起食指抵在嘴边,朝他“嘘”了一声。
申屠汲会意,闭上了嘴巴。
可他哪里是个闲得住的人?见火势正旺,而整间破庙就他和萧净月两个人醒着,于是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腆着脸问:“公主,斗胆问一句,您和我大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实在好奇。
萧净月看着跳跃的火舌,先是不语,而后轻声反问:“霍守白是怎么说的?”
“他就说……是仇人。”
萧净月面色未变。
“但我知道,”申屠汲憋不住笑,嘴角快咧到耳边了,“其实公主您和我大哥,有过一段旧情,是不是?”
萧净月愣住。
“半年前大哥立了军功,梁大将军对他大加赞许,特意为他指了一桩婚事,是栎都首富苏家的嫡女,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把军营里那些年轻小将们羡慕坏了,结果大哥断然拒绝,一是说国乱当头无暇自顾,二是说他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换。”
申屠汲一副了然的模样,“原先还觉得他在扯谎,现在想想,分明就是实话!”
火势小了些,他又倾身拿了些枯树枝扔了进去,再坐回来时,萧净月仍怔怔失神。
“公主?”
萧净月恍然回神,“没有。”
“啊?”
“我与他,有旧怨,”萧净月摇了摇头,“我做了愧对于他的事,他恨我入骨。”
“那他心中所属的是?”
萧净月匆忙地看了一眼霍守白,“我不知道。”
霍守白心有所属。
这对萧净月来说是好事,她当然希望霍守白这一世能遇良人,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可是……心口为何有些闷?像是困在细细密密的秋雨中,整个人都发沉乏力。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呓语,她低头望去,看到萧冉儿在绒氅中哆嗦不止,小姑娘蜷成一团,在梦中哭出声来。
萧净月思忖片刻,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萧冉儿今年不过十六,经历这样的变故,于她而言,无异于地裂天崩。
萧净月想,能哭出来已是大幸。
霍守白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萧净月坐在地上,把两只手举到火堆边烤了烤,热了之后,再握住冉儿的手,帮她取暖。
一来一回,重复了三遍。
还算有点长姐的样子,霍守白想。
可他转念又皱起眉头,这女人不累不饿不困么?从逃婚第一日至今,他就没见萧净月沉沉睡过觉,奔波、受伤、照顾妹妹,她腿上那道他酿成的伤口,恐怕还没愈合。
刚要问,越飞盏已经抢了先。
“公主,您要不要歇一歇?”
萧净月朝他摇了摇头,“无妨,郡主忧伤过度,地又太凉,我怕她哭伤了身子。”
“您也没好好休息过。”
“没事,我不累。”
萧净月拢紧绒氅的领口,低声道:“等郡主醒了,就出发吧。”
余光扫到霍守白的视线,她抬头看了一眼,霍守白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光正亮,萧净月扶着浑身酸痛不堪的冉儿坐进马车。
冉儿脸上泪痕未干,脚步虚浮,她已经完全依赖萧净月了,整个人都贴在萧净月的身侧,眼巴巴道:“净月姐姐,幸好有你。”
萧净月还是不适应与人太亲昵,只把手罩在她的头顶,提醒她:“小心些。”
申屠汲也跟着钻进来,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一见到萧冉儿,就僵住了,“郡、郡主,您哭您的,我——小人闭嘴,小人闭嘴。”
萧冉儿把脸埋在萧净月的肩头。
一行人出发往襄州去。
行路容易,进城难。
且不说萧净月是逃婚的公主,霍守白和申屠汲是栎都的叛军,就说这一马车的年轻男女,也实在惹眼。
申屠汲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不行,城门口查得可严了,专门盘查一男一女!”
他绘声绘色道:“有一对年轻男女,互不相识,不过是一前一后走着,也被那官兵盘查了,幸好他们各有一张过所符,一个从岭南来,一个从文州来,官兵才放过他们。”
“过所符……”
霍守白思索片刻,倏然跃下马车,撂下一句“去去就来”,便没了踪影。
再等他归来时,手中拿着五张过所符。
“大哥,你从哪里搞来的?”
自然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霍守白并不解释,只说:“从现在起,我是商人崔氏,携家眷自文州来,到襄州谈生意,过所符上写得清楚明白,你们各有一个新身份。”
没等分发过所符,申屠汲就问:“携家眷?谁是家眷?”
霍守白顿住,下意识望向萧净月。
你小子,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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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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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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