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净月无法切身体会失去父母的悲痛,但她前世在容儿失踪后,也过得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她犹如此,更不用说萧冉儿这样在如沐春风的疼爱中长大的女孩儿。
亲眼目睹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父母兄长接连死去,心中该是怎样的地裂天崩。
萧净月生疏地抬起手,在萧冉儿的后背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怕。”
她的嗓音本是清冷的,平日里听着无情,低声轻语时,却意外让人安心。
“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萧冉儿抽噎着抹去眼泪,“我不知道,贼人往庄子里放了毒烟,刚杀进来的时候,爹爹就把我藏进了暗室。我在暗室里听到那些贼人在找我,他们说,七王爷膝下还有一位容嘉郡主,不见下落……我真的很害怕,他们一定会回来杀我的,姐姐,我该怎么办?”
“你知道那群贼人的身份么?”
萧冉儿摇了摇头,而后又想起,“对了,爹爹塞给我一张纸条。”
她从怀中取出纸条。
“是爹爹仓惶之中提笔写下的,什么都没有交代,只让我保管好,姐姐你看。”
萧净月接过来,眼睫倏然颤动。
纸条在她的手中簌簌出声。
霍守白见她异样,立即拿了过来,随后脸色一变,“又是赵广嵬!”
那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赵广嵬。
字迹凌乱且用力,可以想象萧明徵当时的仓促。
霍守白一时也想不明白,这赵广嵬究竟做了多少恶事,他背后是谁?为谁卖力?究竟为何要屠杀七王爷满门?可前世七王爷分明一直活到七年后的三军袭京,怎么重活一世,反而提前丧了命?到底是哪一步变了轨迹?
究竟,在他们无所知的暗处,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赵广嵬在宣沣十二年,带人屠杀了七王爷满门?
这对未来几年的态势,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望向萧净月,萧净月的眼中明显也是同样的困惑不解。
正在这时,申屠汲冲了过来,气喘吁吁、压着嗓门道:“大哥,官差有所察觉了,快走!”
萧净月立即问萧冉儿,“官府已经派人封了庄子,现在外面俱是官差看守,你若此刻现身,官府必然将你保护好,送往安全的地方,这也是一个自保的法子。”
萧冉儿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婆娑,“我……我害怕,我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你也知道,我逃婚在先,是戴罪之身,一路被禁军追捕——”
萧冉儿摇头道:“我不怕,我想跟着你,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她抓住萧净月的手,紧紧攥着,仰首央求道:“我想为我爹爹娘亲,还有兄长嫂嫂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
萧净月目光怔怔,也来不及再思索。
“好,先出去。”
她把萧冉儿扶起来,几人一同往门外走,申屠汲握着刀走在最前面,低声道:“出了后院,一路往北,越少侠把马车停在枫叶林里了。”
萧冉儿从未做过如此惊险的事,吓得腿都软了,紧紧握着萧净月的手,半步不敢落下。萧净月并不习惯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可她感觉到萧冉儿的恐惧,适应了一阵,还是决定由她去。
好不容易出了后院,萧冉儿一脚踩在枯叶上,声音倒是不大,却把她吓坏了,惊呼一声,这动静引起了官差的注意。
“去后面看看!”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萧冉儿立即捂住嘴,脸色发白。
霍守白当即将她们推了回去,四人敛声屏息,等官差巡逻完了,才松了一口气。
官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萧冉儿愧疚难忍,哽咽道:“都是我不好。”
萧净月说:“没事,别慌。”
霍守白也安慰她:“逃命就是这样,虎口求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出半点差池。”
萧冉儿这才好受些。
几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朝着枫叶林去。越飞盏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一见他们身影,便掀起车帘,扶着萧净月和萧冉儿上了马车,申屠汲刚要挤进去,就被霍守白拦下。
“坐车尾去。”
“啊?”申屠汲不情愿,缩了缩脖子,“大哥,现在天寒地冻,可冷了。”
“我驾车就不冷?郡主尚未出阁——”
“无妨,”一只纤白的手掀起车帘,萧冉儿的声音里还带着细微的哭腔,“性命难保之际,男女之防便没什么所谓了。”
她朝车外颔首,“多谢诸位公子,冉儿在此谢过。”
霍守白心想:这表姊妹俩,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申屠汲闻言就要往车上挤,霍守白嫌他没分没寸,申屠汲不服气地嘟囔:“昨天我与公主也是同乘,大哥你怎么不说?”
霍守白哑然。
或许是经历了一世,同床共枕了四个月,萧净月在他眼里,早就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而萧净月这人天生性冷,眉宇之间总是深沉的愁思,让人生不出保护的**。
前世有些时候,看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翻阅古籍,霍守白都觉得,她美丽的皮囊下,是一副行将就木的年老躯体。
他望向车里,看到萧净月的侧颜,她正低着头,敞开绒氅盖在萧冉儿的腿上。
申屠汲虽然坐了进去,也不好意思与女眷太近,就盘腿缩在车帘边,把之前卖的糕点分给众人吃。
“公主,郡主,尝尝这个羊乳酥,甜香四溢,还顶饱,”他一边吃一边喟叹,“要是有壶热茶就好了。”
萧净月问他:“申屠公子是哪里人?”
“青州,在京城的西边,靠近乌霞山。”
“听说过,青州有片十里梅林很出名,宫里常有小宫女心向往之,总想着去瞧一瞧。”
“不瞒公主,那十里梅林,正是我爹为迎娶我娘亲,命人精心打造的聘礼。”
提到爹娘,萧冉儿忽然抽噎出声。
申屠汲懊恼不已,连忙找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那儿风景宜人,梅雪清绝,郡主大仇得报后,可以去那儿游玩散心!”
萧冉儿更难过了,“我……我真的能报仇吗?我什么都不会……”
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郡、郡主,我和我大哥都会帮您的,您别担心,一定能把那赵广嵬碎尸万段的!”
萧冉儿掩面哭泣,“哪怕报了仇,爹娘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
申屠汲吓得抓耳挠腮,怎么说都是错,最后只能半个身子扑到车帘外,倒在霍守白和越飞盏之间,大口大口地呼吸。
霍守白瞥他一眼,申屠汲也想哭了,“大哥,我错了,我想和你一起驾车!”
.
清月胧明时分,马车下了山路,霍守白凭着记忆分辨,“离襄州不远了。”
“好,”越飞盏也困到极点,揉了揉酸胀的眼眶,问他,“找间邸店住下?”
“恐怕不安全。”
这一路,霍守白明显感觉到关卡变严,有风声鹤唳之感。
更何况,在之前那家邸店里遇到了百晓通,贸然询问了小容王一事。若百晓通要报仇,把此事传给了官府,那之后禁军必然严查邸店。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他都不能冒险。
正想着,萧净月忽然掀起车帘,问她:“那儿,是不是有间土地庙?”
霍守白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还真是一间土地庙,庙门半开着,结了厚厚一层蛛网,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
萧净月扶着萧冉儿走进去。
申屠汲已经在车里睡了一觉,自告奋勇道:“我去捡些树枝干草生火。”
霍守白把马车停在隐秘处,回来时看到萧净月正蹲着身子,把绒氅铺在干草上,让昏昏欲睡的萧冉儿躺在上面,再用绒氅将她裹住。萧冉儿问她:“姐姐,你不睡么?”
萧净月摇头,“我在车上已经睡过了,你哭得狠了,身子疲乏,需要好好睡一觉。”
萧冉儿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实在太累了,嘴唇翕动了两下,话还没出口,就歪头睡了过去。
申屠汲把火生了起来,四面亮堂,愈发暖和,越飞盏也倚靠在庙柱边睡着了。
萧净月环顾四周,不见霍守白,立即出去寻找。
破庙外是一片傍水而建的村庄,皆是茅草顶和土房,不知里面的人,能不能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
看不见霍守白的身影,她不免有些慌乱,围着破庙往后寻找,脚步愈急。
“霍守白。”
她压低了声音,焦急呼唤。
“霍守白,你去哪里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她心头蔓延,前世最后的画面频频出现在脑海中,两只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前渐渐模糊,连迎面出现的人影都没有注意到,就直直奔了过去。
霍守白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声声“霍守白”地叫着,然后直愣愣地撞入他怀中。
萧净月一抬头,对上了霍守白好整以暇的目光,“我发现一件事。”
萧净月看到他的脸,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什么事?”
“为何你称越飞盏为越公子,称申屠汲为申屠公子,但是称呼我,就是霍守白?”
他微微俯身,靠近萧净月的脸,眉梢一挑,“公主,看来你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没把我当回事啊。”
萧净月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她对霍守白总是直呼其名呢?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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