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正好看见越飞盏挑起半边车帘,与萧净月隔帘交谈。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萧净月说。
“公主言重了,当年若不是公主冒死解开小人的镣铐,小人生死难料,如今为公主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越飞盏顿了顿,问:“公主如今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沿路的禁军越来越多了,是么?”
“是。”
“往南是哪里?”
“应是襄州。”
“襄州……”萧净月蹙起眉头,“再往南呢?”
越飞盏思索片刻,“永州。”
“永州,叛军江稹。”萧净月想起霍守白在萧明徵面前说过的话,下意识抬起车帘往外探看,恰好对上两束灼灼的目光。
霍守白在不远处负手而立,面色冷沉,视线落在萧净月的脸上,很快又收回,转过身,踱步到申屠汲身边。
“公主,此人对您的安全有威胁吗?”越飞盏问。
萧净月看着霍守白颀长的背影,心中一片惘然。
隔着前世血仇,霍守白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萧净月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想要我的命,但不希望我死在别人手里。”
萧净月将生死之事说得轻描淡写,也不想解释更多,只说:“公子不必为我担忧。”
她走出马车,走到霍守白身边,问他:“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们?”霍守白指了指自己和申屠汲,又指了指萧净月和越飞盏,“我们好像不是一路的吧,公主?”
萧净月面露不解。
一旁的申屠汲“啊”了一声,问:“大哥,我们不是要去永州?”
“……”
霍守白咬紧后槽牙。
申屠汲忽觉后颈一凉,警惕地缩起脖子,在霍守白的手刀落下来之前,大喊道:“大哥我难受,我还没吐完呐!”
霍守白握紧拳头,恨不得宰了他。
他们的相处一如前世。
萧净月紧绷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晴朗,嘴角微微弯起,“那就去永州。”
.
一行人趁夜出发。
果真如萧明徵所言,路上到处都是禁军,就连人烟稀少的村庄都设了关卡,几人不得已重走山路,在一路颠簸中向永州行进。
天蒙蒙亮时,才找到一间邸店。
萧净月一夜未眠,此时也有些昏沉,下车时眼前骤然虚白,身形微晃。越飞盏及时将手臂抬到她身侧,提醒她:“公主小心。”
萧净月向他颔首道谢,虚搭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一抬头,只看到霍守白的背影。
从烈枫山庄出来,霍守白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萧净月想不明白,为何霍守白在逃出山庄后,反而更加暴躁了。她前世也算是工于心计,可霍守白的心比宫里的人还复杂,她实在琢磨不透。
真是令人无奈。
进了邸店,霍守白要了四间房,掌柜为难道:“公子,年关将近,行客多,眼下只有三间房了,您看——”
霍守白回身望向越飞盏,挑眉道:“越公子,您自便?”
越飞盏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剑拔弩张,并不争辩,点头道:“无妨,我在马车里歇一歇。”
一拳砸在棉花上,霍守白很是不爽,脸上仍挂着笑,拿出银锭,扔到掌柜的戥子上,便往楼上走。
申屠汲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头。
萧净月没有挪步,她主动对越飞盏说:“越公子,不如你先楼上休息,我在马车里坐一会。你们驾车辛苦,都没合过眼,我睡了一路,现在清醒得很。”
“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我现在只是一介逃犯,你不必把我当成公主。”
萧净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的人甩了筷子,怒道:“夸他一句长目飞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去年还是一两金,今年就涨到了五两,真是狮子大开口,谁知道他的消息是真是假?”
邻座的人应道:“谁说不是呢!可除了百晓通,我们还能找谁打听?前些日子,奉贤阁的少当家失踪,几百号人遍寻无果,最后也是找他打听的消息。”
失踪,打听消息。
萧净月心神一震,刚要上前,又止住脚步,转身对越飞盏说:“越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很快,越飞盏走进客房,告诉她一个消息,“百晓通说,容王殿下还活着。”
萧净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颤,连忙追问:“还有呢?”
“他应该是知道殿下前几日出现在哪里,但无论小人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他说这是天家的秘辛,银钱换不来。”
“那他要什么?”
“他要同等价值的消息。”
萧净月扶着桌边缓缓坐下,“同等价值的消息……和容儿踪迹同等价值的消息。”
容儿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比她小八岁,三岁时不慎跌入莲池,发了高烧,之后便痴痴傻傻,心智与孩童无异,因此和萧净月一样不受宣沣帝的宠爱。今年四月二十日,容儿随几位皇子一同去马车练骑射,夕阳斜照时,各宫的宫人送来茶点,浮春等到天黑,也没等到容儿,这才意识到,容儿失踪了。
禁军找了两个月,就差把马场的草地刨开了,也找不到小容王的踪迹。
之后宣沣帝派了很多人,一轮又一轮地找,仍是无果。久而久之,小容王的失踪就像是莲池池面的涟漪,荡开之后就渐渐消无,宫里的人从议论纷纷,到无人问津,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只剩下萧净月没有放弃。
前世她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终于在宣沣十五年冬,从一个养马奴的口中探得,小容王的失踪,与贵妃有关。
还没等她细查,来年一开春,宁国就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三支叛军攻进京城。
而后她被霍守白掳走,自身难保,再没机会寻找容儿。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容儿。
可什么是同样价值的消息?
与天家的秘辛有同样价值的……就是天家的秘辛!
“贵妃。”
她的声音和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她循声望去,看到了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的霍守白。
“你说的,贵妃三个月后会被赐死。”
萧净月怔怔道:“可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被赐死,这压根不算消息。”
霍守白了然一笑,就要转身离开,萧净月急忙挡在他面前,“你知道?”
“也许吧。”
“你……你可不可以……”
“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霍守白上下打量了萧净月,“公主,你连衣裳都是我买的,我帮了你,你用什么报答我?”
萧净月哑然。
她确实身无分文。
她前世知晓的事并不比霍守白多,那些宫中竞斗,霍守白也不屑于知道。
“我……”
越飞盏走上来,“霍公子,在下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什,若公子不嫌弃,这把剑——”
他把自己的长剑举到霍守白面前。
霍守白神色微敛。
萧净月急忙将其推回,“万万不可,习武之人兵器不离手,越公子不必割爱。”
霍守白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了转,冷笑一声,阔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萧净月追到门口,门板霍然关上,震得她浑身一颤。
“公主。”越飞盏轻声问。
萧净月摇了摇头,“无妨。”
正巧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退了客房,越飞盏付了银钱,住了进去。
解决了午膳,申屠汲叫嚷着胳膊疼,非要再睡一觉,一晃眼就到了晚上。
萧净月走到霍守白的房门口,轻轻叩了两下。
霍守白开门,见来人是她,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诧,脸色依旧平淡,“什么事?”
“百晓通那儿……”
霍守白回身倒了杯热茶,“与我有什么干系?”
“容儿心智不全,平日里连吃穿都要我照顾,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宫门,我怕那些歹人嫌他愚笨,对他用刑,他一定承受不住。”
“所以,”霍守白挑眉问她,“和我有什么干系?”
萧净月在这种争辩中总是落下风的,她不知如何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僵持着。
忽然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伐硬挺,像是官兵的牛皮筒靴。霍守白下意识握住萧净月的手腕,将她推到床上,随后也躺了上来。
萧净月也瞬间领悟,掀开被子,罩在霍守白的身上。
门被人推开半扇。
大抵是有人向里探看。
萧净月浑身绷紧了,呼吸不免急促起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喊声:“老余,楼下那个瘸腿的,是不是你要找的赵拐子?”
“这老小子躲了三个月,要真是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话音刚落,门倏然关上。
萧净月屏息半晌,直到走廊恢复了安静。
逃过一劫。
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一转头,对上了霍守白乌沉的目光。
和前世一样,霍守白总喜欢侧着身子,胳膊环着她的腰,满是怨气地望着她。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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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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