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原来你也会怕。”

霍守白没由来的一句,让萧净月不解,正要反问,又听见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原来你只是——”

最后几个字被他收了回去。

“只是什么?”萧净月问。

夜色寂静,她又刻意放轻了语调,听上去就像是床帏之中的私语,霍守白喉结滑动,半晌才道:“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萧净月默然,她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的,相较于同龄的公主、贵女,她的城府太深,对人太过疏离。她没有姊妹,也没有闺中密友,唯一亲近些的宫女浮春,在她面前也像是老鼠遇上猫,除了容儿,她平日里连个说句话的人都没有。昨日见了七王爷的千金,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惹人喜爱。

天真善良的人,都有一双明澈的眸子,越是真挚,越是不设防,就越让人喜爱。

她是什么时候失去这种明澈的?

记不得了,是母妃离世,又或者是容儿被人推进莲池那天,也可能是她被宣沣帝送到魏军营地做质子,受尽折辱之后。

总之,种种磋磨,雕琢出一个无情无义的萧净月。就让她困在深宫里孤独终老,倒也罢了。可事与愿违,老天偏偏让她在十四岁那年遇到十五岁的霍守白,在她从魏军营地里逃出来,对周遭一切充满怨恨与防备的时候,遇上捧着一颗真心的霍守白,得他舍命相救,得他昼夜守护,最后被她狠心抛弃。

现在想想,真是丧尽天良。

“对不起。”

“南柯山那晚……对不起。”

霍守白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很快又重新蹙起,翻了个身,平躺着,胳膊枕在颈下。

“我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把我扔在狼群里,我也不会在命悬一刻的时候遇到梁绍生,他看我可怜,把我捡了回去,让我在军营里养伤。后来我为他拿下三州,成了他手下最年轻的副将,一时风光无两,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想,你还是我的贵人。”

“但我的好日子也没持续几年,还是死在你手里了。”霍守白笑了一声。

“不是贵人,是煞星。”

“我此生——不,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南柯山救了你。”

萧净月静静地看着霍守白的唇瓣一开一合,二十岁的霍守白还没当上叛军首领,皮肤没那么粗粝,眉眼间还有青涩的少年气,和她记忆里的那张脸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她想起许多往事,想起军营里朝夕共处的四个月,她是怎样把霍守白气到脸白气粗,又是怎样扛不住他的死缠烂打,让他逮着机会爬上床,之后每晚都为了同床这事,折腾得鸡犬不宁,光是烛台就摔坏了七八盏。

她那时常庆幸于自己能抵挡住霍守白,却忘了——她能推开霍守白,是因为霍守白未曾真正强迫过她。

“很疼,是不是?”她突然开口。

霍守白的满腹怨言骤然停在嘴边,板着脸问:“什么疼?”

“狼咬的伤。”

屋子里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霍守白说:“你觉得有多疼?”

他忽然翻身压住萧净月,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猛然压在枕边,看她不适地仰起头,露出白皙的细颈,像一只受困的鹤。

从南柯山捡回一条命后的多少个深夜,他因为浑身的伤痛动弹不得、彻夜难眠时,脑海中都会浮现这个画面。

有多疼?

疼到他要萧净月百倍奉还。

“你为什么——”

他厉声质问,却又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懊悔,猛地收回手,重重地躺了回去。

萧净月茫然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霍守白为什么暴怒,又为什么突然躺回去,可她能感觉到霍守白起伏跌宕的心绪,应该是想起了当年之事,恨意正盛。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说。

霍守白眉头微蹙。

萧净月撑起身来,转头看着他,“我会弥补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霍守白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打转,看到她披散如瀑的墨色长发,凌乱不整的襦裙,再缓缓下移,喉结又一次滚动。

“做、做什么?”

萧净月朝他伸出手。

她的手纤细修长,又不似脂玉细嫩,反而骨节分明,和她这个人一样,清瘦泛寒。

她突然这般……

霍守白下意识咳了两声,正欲开口,就听见萧净月说:“狼在你身上咬了多少道伤口,你就用刀子在我身上划多少道,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些?”

“……”霍守白闭上眼。

萧净月语气诚恳,悔意深重,耐心等待着霍守白的回答,半晌过去,只等来一句:“出去。”

“霍守——”

“出去。”

萧净月没了法子,只能照做,抬起受伤未愈的右腿,慢吞吞地挪下了床。

她在床边挽好长发,理了理裙摆,回头看了一眼霍守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容儿的事依旧没有着落,她又不能亲自去找百晓通,那人无所不知,必然对她的身份起疑。她只能再去麻烦越飞盏,把她知晓的贵妃以巫蛊之术争宠一事,带给百晓通。

谁料那百晓通大笑两声,“古往今来,屡见不鲜的事,有甚么价值?”

他还意有所指道:“如今天下波涌云乱,四军镇拥兵自重,梁大将军已经率先反了,听闻永州和乱石关也不太平,宫里兴许知道点什么。”

越飞盏传话回来,萧净月陷入两难。

她知晓的均是四年后的事,此刻如何能说?说了百晓通也不会信。

就算他信了,如今世态纷乱,若百晓通拿这份消息与什么人做交易,牵一发而动全身,难说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就像前世因她惨死的霍家军精锐。

那样的错,她绝不能再犯。

越飞盏看她眸色沉沉,轻声道:“公主,您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小人。”

萧净月摇了摇头,“他不愿说,我也不能逼他。”

她向越飞盏道了声谢,劝他回去休息,关上门后,便拿出纸笔,列下这四年时间里宫外发生的她记得的桩桩件件。只可惜这四年她每天都奔波于寻找容儿,压根没工夫关心宫外发生了什么,直到深夜,也没写满半张纸。

正心焦如焚时,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阵吵嚷声。

她刚打开半扇门,就看见霍守白拖着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穿行过走廊,那男人的后领被他死死揪着,几乎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没挣扎两下就被霍守白拖进了客房。

“老小子,跟我玩这套,”霍守白一脚踹在百晓通的心口,“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敢糊弄人,你这银子赚得未免太容易了。”

“公子饶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梁大将军真的派兵前往鹤城了!”

霍守白微眯起眼,揪住他的衣领问:“真是鹤城?”

百晓通的眼神瞬间慌乱了,眼珠左右乱飘,嘴唇翕动片刻,“是……是樊城,小的……小的记错了。”

“真是樊城?”霍守白冷笑一声,对着百晓通的脸就是一拳,“找死是吧?”

樊城分明是他两年后带兵攻下的!

百晓通疼得直叫唤,霍守白又把他揪起来,“现在能老实回答了吗?”

“能!能能!公子随便问。”

“小容王现在何处,被什么人挟持着?”

门外的萧净月神色一凛。

霍守白竟是为她问的。

“小容王,”百晓通显得有些为难,“这可是天家的消息,公子拿什么来换?”

霍守白笑了声,“拿你的两颗门牙,怎么样?”说罢就抓起桌边的刀柄。

百晓通大骇,惊呼道:“公子饶命,我说,我说——”

“小容王于三日前经过此店,歇马用膳,不到一个时辰便向南去了,挟持他的人是殿前都指挥使赵广嵬赵将军!”

此语既出,门里门外的人俱是一惊。

赵广嵬。

萧净月的脸一阵一阵发白。

前世她与赵广嵬里应外合时,几次央求他去找容儿,赵广嵬都说“已派兵去寻”,原来都是诓骗她的,容儿的失踪本就与他有关!

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深于城府?

轻信了赵广嵬,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死在他的手里。

这般愚蠢,死了也是活该。

“赵广嵬,不是你的熟人么?”

耳边响起森冷的声音,萧净月猛然回身,迎上了霍守白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只能垂眸不语。

霍守白看她脸色极差,很快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容王在他手里?”

萧净月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良久。

百晓通被霍守白封住了嘴,正“嗯嗯啊啊”地乱喊,萧净月试探着看了一眼霍守白,又迅速低头,半晌才出声询问:“关于赵广嵬的行踪,百晓通还知道多少?”

她以为霍守白不会告诉她,都做好了受他奚落的准备,谁知霍守白竟然回答她了。

“从这儿往南,是赵广嵬的家乡,襄州。如果我猜的没错,赵广嵬把小容王带离京城之后,先是把他藏在了某个地方,又出于某些原因,不得已将他转移到襄州。”

“那我们……”萧净月顿了顿,试探着说:“去永州,途中也要经过襄州的。”

霍守白抱着胳膊,往门边一倚,“你可以和你的越公子一起去襄州。”

萧净月愣住。

“和你的越公子,一起去找你心爱的弟弟,你应该很愿意啊。”

霍守白朝她挑了下眉尾。

恰好越飞盏走出来,一袭白衣胜雪,霍守白看了一眼,翘起的唇角慢慢往下落。

“我……”萧净月刚开口,霍守白已经冷着脸往里走了,她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

“霍守白!”

霍守白脚步未停。

“霍守白,你说好了会一直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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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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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误我
连载中镜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