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往回走。
苟子涵抓心挠肝地难受,又不好当着王主任的面儿说,只好拿眼睛一个劲儿向涂冲求助。
涂冲目不斜视,全当没有看见。
刚拐过去个弯儿,迎面有个大爷等在那里,特别热情地拉他们去吃饭。
苟子涵哪有心情吃饭,怎奈王主任特别积极,说给他们尝尝山上真正的好腊肉。
饭桌上端出油汪汪一盘蒜苗炒腊肉。
那腊肉切得大拇指大小,一层肥一层瘦,肥的地方都透着亮,瘦的地方也不柴。
苟子涵原本心里有事,根本没心思吃饭,一口腊肉进嘴:
肉香合着松木的香味一块儿在口腔中炸开,伴着那种淡淡的烟熏火燎气……
一向很迟钝的苟子涵,竟在这一瞬间抒起情来:
人间烟火啊!这味儿就是人间烟火!
大爷见他吃得欢,马上开始推销,还领他去看自家腊肉。
这大爷家的灶台就是在地上挖个坑,添点儿柴火,上头架口大铁锅。
他家的腊肉一串串在大铁锅正上面的房梁上挂着,承受日积月累的烟熏火燎,全都黑黢黢,有两块还长着绿色的霉菌。
苟子涵看到那一层绿色的毛,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主任赶紧给他解释:
“这边腊肉就是这样的。吃的时候得把外边的削掉,里边都是好的。”
“咱们刚吃的那盘香吧,没处理之前还不如这呢。”
苟子涵本能去看涂冲。
涂冲点了点头。
苟子涵一下就放心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把大爷家的腊肉90一斤全都拿下。
付钱的时候遇到新问题:
苟子涵没带那么多现金,而大爷又不懂得手机支付。
王主任怕生意不成,跟冯大爷商量:
“要不让他们先把钱转给我,下次上来我给你带现金。”
冯大爷还有些犹豫,王主任说:
“我给你打借条……按手印。”
冯大爷这才有了笑脸,连连点头。
接下来几户人家,基本都是这个操作,苟子涵一口气买了两万多块的蜂蜜腊肉和松露切片,抱回小屋床头码了一堆。
到村口找着信号,苟子涵转钱给王主任的时候还说:
“哥,下回你得带这么多现金上山,还真挺不方便……“
”这里头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就剩麻烦了。”
王主任竟有些腼腆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大板牙:
“没办法,片石村穷啊,地方又难上来,一年到头进村的外人都没几个,有好东西也难卖出去。”
“好不容易你们愿意买,我总不能让老头老太太们错过这个机会。”
收完钱,又跟他们说:
“下午我就要回去了,你们要不要和我一块下去?”
苟子涵下意识就去看涂冲,涂冲笑眯眯地一言不发。
苟子涵只好自己决定:
“我们主要是找人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还想再呆两天。”
王主任下山之后,苟子涵和涂冲暂住他的小屋。
一开始苟子涵还担心方便面吃完了晚上怎么办,不想村里的爷爷奶奶们都非常热情,好几户人家争着喊他俩去吃饭。
苟子涵也不客气,一共也就几户人家,上门就吃,吃完买东西都不还价,打算下山之前把身上剩下那点儿现金全花了。
一时间皆大欢喜,苟子涵和涂冲人见人爱。
除了孙家不待见他们,村里的爷爷奶奶看见他们都乐得合不上嘴。
晚上,天刚擦黑,苟子涵和涂冲回到小屋。
吃得太撑了,得消消食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俩人刚坐下没多久,卖给他们腊肉的那个冯大爷就抱着铺盖上门了。
冯大爷进来看看他们铺满稻草的土床,笑眯眯说:
“我就知道你们晚上没被子,给你们带来一床。”
“这是留着给我儿子他们过年回来用的,你们先盖着。”
大爷真是急人所急,苟子涵连忙接过被子,千恩万谢。
冯大爷坐下来跟他们扯了会儿闲天儿,好像刚想起来似的,笑眯眯随口说:
“哎~你们不是找孙大头他媳妇的下落——”
苟子涵立马就坐直了,凑到冯大爷脸前。
冯大爷眼神一闪:
“你们可不容易呀,爬这么高的山,找个几十年前的人……”
苟子涵恨不得趴他脸上,但竟然就没有下文了,这位冯大爷又开始东拉西扯……
涂冲轻轻笑起来,加入聊天,跟大爷拉家常,几个儿子几个孙子,过年孙子回不回来……
苟子涵既急又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明白涂冲在干啥。
唠了几分钟闲嗑,涂冲凑到苟子涵耳边,低声说:
“还有现金吗?”
苟子涵一摸兜,真就一分不剩,全买了土特产。
慌乱中他满身乱摸,灵机一动,伸手把钻石耳骨钉取下来,塞进涂冲手里。
涂冲看看手心里bulingbuling的耳骨钉,又看看冯大爷已经黏在耳骨钉上的眼神儿。
转手递给他:
“等过年你小孙子来,给他拿着玩儿。”
冯大爷“诶呦”“诶呦”叫起来,做出推拒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耳骨钉还是到了他手里。
冯大爷把玩了会儿耳骨钉,往兜里一揣,笑说:
“孙大头死了以后,他家就想让那个小媳妇改嫁给孙锄头……“
”那女的死活不愿意。“
”后来他家就收了两千六百二十七块钱彩礼,把她嫁给来收皮货的老马了。”
苟子涵好像被噎着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涂冲问:
“那个老马叫什么,哪儿的人?”
“不知道啊,当年都叫老马,说是闸阳人。五十多岁,瞎一只眼。”
“怎么彩礼还有整有零?”
“那谁知道……我们寻思是他身上就这么多钱。”
涂冲思考了会儿:
“你是……听人说的?”
冯大爷拍胸脯:
“那哪能,我亲眼看过婚书!要不我能知道这么清楚?”
……
冯大爷走了好久,苟子涵也没能缓过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涂冲问他:
“还找吗?她早几十年就去闸阳了。”
苟子涵抬起头,勉强笑笑,有气无力:
“找啊,都找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得找着。”
涂冲不再说话。
晚上俩人横着躺在一张土床上,这回都有被子盖了,苟子涵翻来覆去睡不着,问涂冲:
“婚书是什么东西?”
涂冲琢磨了会儿才说:
“过去基本相当于结婚证。“
”现在的话,好像是有些地方结婚形式里的一种文书。”
“但每个地方的风俗都不太一样。“
”他今天说的这个婚书,我估计是和彩礼有关的一种证明。”
苟子涵默默想了会儿,翻身朝涂冲:
“就算送彩礼,那也应该是送到杨大力家。“
”杨奶奶那时候已经是个寡妇了,跟孙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涂冲也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都能看见彼此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所以村里人说孙家是把杨素花给卖掉了。“
”那时候得两千多块,蛮值钱。”
苟子涵的脑子这会儿才转过弯来:
“孙家需要这个婚书来证明杨奶奶和那个独眼老马是‘结婚’,这样他们收的钱才是‘彩礼’,来掩盖他们卖杨奶奶的事实。”
“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
苟子涵憋了半天:“艹!”
脑子都气好使了:
“所以当初他们肯定给同村的人看过这份婚书,来证明他们是‘嫁媳妇’而不是‘卖媳妇’。”
“而且他们一定会留着这份婚书,万一这事闹起来——比如杨家人找过来,他们就能说,这就是一场正常的婚嫁。”
“对。”
苟子涵好一会儿没说话,半天又憋了个“艹!”
涂冲轻笑一声:
“人这种动物,就是这样了。”
苟子涵不服气:
“我就不会这样。”
这回涂冲是真的觉得很搞笑,心说:
你也不是人啊。
苟子涵又说:
“杨奶奶也不是这样……“
”——大仙,你对我们人类有偏见。”
涂冲:“哦。”
并不想和自己的种丹犬争论人这个物种到底什么样。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寻找,找个机会和苟子涵一起专心研究下怎么弄死自己的问题。
这些天他心里已经有好几个念头,都在等着合适的机会实施。
便转移话题道:
“婚书上肯定有那个老马的全名,说不定还能有别的信息。”
苟子涵听了这话高兴起来,但高兴了没有一分钟,又抱怨:
“我发现知道他们叫什么其实作用不是很大。“
”那个年代改名太容易了,而且户籍上登记的姓名经常和真正用的名字不一样。”
“杨奶奶后边肯定也改名字了,要不不会怎么都查不到。”
涂冲脑子里正上演着自杀十八法,敷衍他:
“有总比没有强。”
这边苟子涵已经进入新的问题:
“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孙老头把婚书拿出来?”
……
两人各怀心事,琢磨着自己那点小九九。
涂冲复盘了下出来这些天的经历,觉得基本算一事无成。
好在妖生漫长来日滚滚,现在想这么多还不如睡觉……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轻轻推他肩膀……
睁眼一看,苟子涵已经把脸凑到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眼睛在黑暗中灼灼放光,夹着嗓子:
“大仙~大仙~”
涂冲要是狐狸形态,这会儿估计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他尽量保持平静,冷冷地问:
“怎么了?”
苟子涵在自己的被窝里咕涌了好几下,十分扭捏,好一会儿才腻腻歪歪说:
“大仙~咱能不能使个法术,让他直接把婚书拿出来呢?”
涂冲不说话。
苟子涵又往他脸前凑了凑,距离近得能把呼吸喷涂冲脸上。
兴致勃勃说:
“那能不能让孙老头直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就像当初大仙控制杨德宝那样——一步到位了!”
涂冲当然能。
但平白控制一个人要消耗很多灵力,比一般的法术要难得多。
当初对杨德保也是情势所逼。
现在他已经十分厌烦,只想赶紧搞定自己的事——
至于满足种丹犬最后的愿望……也不是非得做成,是吧?
真是烦死了。
苟子涵等了半天,也不见涂冲答应,眼睛里的光就暗了下去。
整个人咕涌咕涌,又咕涌回了开始的位置。
有些不好意思尬笑着说:
“我懂,你们修炼的忌讳沾染别人因果。“
”是我不懂事……嘿嘿。”
涂冲看他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想起当年看到他小小的一只狗狗在路边水坑里蜷着,满身是泥,冻得瑟瑟发抖奄奄一息的样子……
一时心软,说:
“你先把婚书拿到手,借过来看看也行……“
”或者能拿到别的当年杨素花用过的东西也可以。”
苟子涵立刻支楞了起来:
“拿来做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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