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情惧

整个凌虚山都找不到人,续昼院也空无一人。

其余人被拦在凌虚山结界之外。

阙玉京得到的结界牌是一次性的,两个时辰后失了效。

找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一无所获,也被弹出凌虚山外。

接亲的乐响了又熄,一遍又一遍,直到落日西斜,黑暗笼罩住凌虚山。

乐修们也累了,纷纷告辞。

结契接亲,被女方放了鸽子,他们接到这种单也会觉得晦气。

只是告别之时,梵音宗几个弟子都不免抱有几分同情之心。季钟实心眼想安慰几句,被洗几拉走了。

不提人伤心事。

最后反倒是压轴的琴修,最晚走。

琴修走近时,阙玉京还呆坐在凌虚山下的山石上,帝白剑撑在自己主人身侧,似乎怕他坐都坐不稳了。

阙玉京抬眼看去,他的眼底淡漠而没有情绪。

原来这么早,他就见过顾我见。

命运的齿轮,从很早就开始转动。

只是未必一一契合,或许会错过。

顾我见送了阙玉京一朵小花,粉色的。

“路边采的,就它一朵。”

阙玉京接过来,转动着花枝柄,“不是这个季节的花了。”

顾我见笑出一口白牙。

“谁说不是呢。总会有迟到的花,错过春天。也错过凋谢。”

阙玉京若有所思,看着顾我见道别离去。

他似乎有点明白,顾我见为何能突破荼毗的心防,成为她的“朋友”了。

暮色四合。

阙玉京坐在石头上,坐到披星戴月。

手中那枝花,也渐渐枯萎,失去了水分。

而后的一切如走马观花,同阙玉京“记忆”中一样。

他来凌虚山守候,他给荼毗传讯,托人带话,托旁人出面,皆被拒绝。

荼毗从他的世界,就这样人间蒸发。

阙玉京颓废了好一阵,也经常被人议论。

有时是生死轮的长辈规劝。

“她不喜欢你,接受就好了。”

有时是同辈修士直白的恶意,发心却出自正义。

“没情爱的怪物。”

“猪狗不如,谁会喜欢你。”

阙玉京接受了现实,但他不接受……荼毗离开她。

从此以后,阙玉京闭关生死轮孤绝峰。

长辈们拿他没有办法,任他费尽心血,去打磨一柄不弃剑。

所有人都以为,阙玉京死了心。

那样伤自尊的事,谁还会不放手吗?

因此,生死轮对他的“圈禁”,也逐渐放松,流于表面的形式。

直到那日,藕花渡主亲临孤绝峰,告知他谢道藏参加了百星群英会。

才有他与剑友的重逢。

可此刻,阙玉京大笑出声,越笑越狂。

笑声盘旋在风雪瑶台殿。

重逢时的一切都在扭曲、溃散。

荼荼含水的眼,内疚的神态,还有抚过不弃时的欣喜。

他看着她时,一颗空虚的心,被棉絮一点点填满的无限满足。

“哈哈哈哈哈……”

胆怯犹疑,徘徊不前,变得不像自己。

因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心情大起大落,忽喜不自禁,忽失落阴暗。

却在见到对方快乐那刻,通通烟消云散。

他的全世界里,只剩下了她。

原来这……就是情。

安乐享受,乐受终成苦。

痛啊。

幻境随阙玉京的清醒而片片崩塌,他疯狂的笑声慢慢压低了。

那笑意里满是苦涩。

可惜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最真实的记忆了。

记忆的禁制松解,真实的记忆浮现。

崩碎的幻境,重新凝结。

接亲喜乐犹在耳边,阙玉京停在续昼院的门前,从未离去。

这是他记忆被篡改的起点。

他身着喜服法衣,端详自己一双手。

一滴透明的泪水,落在了他磨平了茧子的指腹。

荼荼。

他的荼荼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少苦。

吱呀。

阙玉京推开并不沉重的院门,却觉重若千钧。

他无法自控,他想要改变,然而他改变不了业已发生的事实。

阙玉京推开了续昼院的门,跨越石子路,路过无数盏长明灯,去追寻他心仪的道侣。

“荼荼,我来接你回家。”

说好了,结契之后,他们会有彼此的家。

时间静止了。

阙玉京脸色惨白,腮帮子发疼。

他撞见了……相互依偎的师徒。

披着同一件大氅。

那个倔强的女孩子,肩头半露,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痕。眼带泪痕,疲惫地倚靠在师父颈窝,睡眠沉沉。

……

“啊呀,打了一架,还是小的元气大伤。”九玄趴在花丛里,翘着小腿,无聊地翻阅过阙玉京的回忆场景,“差点走火入魔了,才被自家前辈接回去,下了回忆禁制,捡回道行啊。”

九玄点着属于阙玉京的那朵夜光花。

一线黄色光芒射入。

回忆中的阙玉京获救,勉强扛住恐惧,没有陷入彻底的精神狂乱。

蝼蚁的生死,不过取决于神明的一念之间。

九玄感叹:“人族,真是有趣啊。”

“哪怕遭受着爱人的背叛,第一时间,还是会心疼心上人所承受的苦痛。为什么呢……”

虔达听不下去了,“你不会还要解开那女孩子的回忆禁制吧。做个人……吧。”

九玄摇晃着小腿。

“你怎么知道……她不记得呢?”

虔达微微吃惊,目光袭向代表荼毗的那朵夜光花。

这种事情,记得,不会发疯吗?

在未来道侣面前,被看见同自己的师父一起……

*

打败自己后,荼毗走出瘴气林的边缘,来到了论道书院。

照理,她排查了风险,仍旧一无所获。

这也在意料之中。光瘴气林,她和阿云就联手排查,最终小队还是被分开各个击破。

秘境玄妙,远非他们这个境界所能匹敌的。

荼毗想通后,索性长驱直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闯秘境么,说到底还是见招拆招。

荼毗迈过论道书院的门槛。

一下子,她回到了阙玉京接亲前夕。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摆件。

荼毗脸上的肌肉立刻抽搐起来,躯体化反应止都止不住。

她反手割了自己的脸一刀,鲜血涌出,强烈的情绪得到了疏解。

只是经历过的事,害怕……也要面对的。

荼毗平静地抬头,慕尘宗主峰会客堂内,宗主、镜尊在座。

阙玉京已经提过亲了。

说是提亲,也是谦虚了。早就是他和她约定好了,不过是走过场通知师门而已。

她的师父谢却风发过了脾气,徒手震碎了桌案。

“我的徒弟,婚事由你来定?”

荼毗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谢却风对宗主动怒,真的对着干。

宗主笑眯眯,“不然?孩子大了,两情相悦,我哪有拆散鸳鸯的道理?”

“求娶我的徒弟,提亲越过我,直接找宗主?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宗主不动声色,“孩子们为表郑重,征求两边师门的意见,也不是不行。”

谢却风连声道:“好好好。”

他目光如炬,直击荼毗。

“你,跟我回去。”

荼毗沉默地拖着脚步跟上。

她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心下再怎么反抗,已经发生过的事,她也只能配合着演下去。

她被谢却风一把挟在肋下,乘上白狐,飞回凌虚山。

师徒俩进了续昼院,争吵的声音,吓得院子里缸中之鱼,游来游去。

荼毗听谢却风历数她找过的各门各户的桃花。

“无极剑宗的南清淮,一剑荡万魔,钟情于你;可惜没那么听话,重剑道而轻小家。”

“道邈悠谷的牧倾辞,师门显赫,倾慕你;可惜他不受师门重视,挡不住慕尘宗之势。”

“太微门的李乘风,师门强,自己强,更听你的话。可惜太微门贪恋他的血脉之能,要他多结伴侣广产后嗣,以培养苗子,你眼里揉不得这种沙子。”

“余下洋洋海海,不值一提。”

荼毗谦卑道:“师父记性很好。”

却被对面人解读为挑衅。

谢却风笑起来,“多好啊,你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个阙玉京。”

“家世清贵,身无情丝,生死轮一宗力保。”

“生死轮里随便挑出一个人来,都是我谢却风的长辈,我哪敢说个不字?”

荼毗强笑道:“师父谦虚了。”

“呵,就算没有那帮老东西,阙玉京本人也是剑修。待来日你嫁了过去,我要去叨扰叨扰。你们还能夫妻同心给我一剑!”

荼毗听得身上直冒冷汗,暗叹他对自己的太过了解。

这是明晃晃的阅历的鸿沟,是他看着她长大所致,非她一时内卷所能弥补的。

她还在想措辞,如何柔缓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却风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咄咄逼人。

“谢道藏。”

“你进可名正言顺脱离宗门,离开我;退可借口阙玉京无情丝,随时和离,重获自由身。”

“进退你都找好了路。”

“你可真是一手好打算。”

荼毗不语,他这话只猜对一半,阙玉京会主动愿意接手她这个麻烦,这时她所没有料到的。

木已成舟。

彼时的荼毗,只想着忍耐,忍一忍,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忍一时之气,图日后之安。

她抬手覆额,长跪到底,恭顺极了。

“师父大恩,荼毗没齿难忘。待……待出嫁后,定常回来探望师父,以尽孝道。”

殊不知句句都往谢却风心上扎。

经历过一切的荼毗,此时被困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默默叹息。她要是知道谢却风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当时绝对不会这样应对。可惜人没有预卜先知的机会了。

一如她记忆中。

谢却风笑得张扬,“我还得谢你给我这场好戏?去他的孝道。”

他没有对她说出一个重字。

却让荼毗打心眼儿里害怕又难过。

好在谢却风说完,转身就走。

人走了。荼毗松口气。为保万无一失,她去找宗主,想让宗主劝劝谢却风,千万别生了事端,熬过这三天就行。

三日之后,阙玉京来接她去结契,到时尘埃落定,他们彼此也落得个干净。

“好说,小荼毗,我会帮你的。”眯眯眼怀着真心的善意。

不久后,宗主召荼毗前去,“劝过了,他听得进去,过了这阵子就好。”

荼毗勉强放下一颗忐忑心。谢却风行事无所顾忌,偏偏是很听宗主的话,据说他们从前有过命的交情。宗主都打了包票,她大可以安心准备、等待出嫁了。心底那种隐隐的不安直觉,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巴澹目试探道:“阙玉京了无情丝,你可真是心悦于他?”

荼毗点了点头。

巴澹目顿了顿,继续问:“阙玉京来同我提亲时,提起过生死轮那边,先前是不同意的。”

这……阙玉京未同她提起过,他总是不提难处,只解决问题的。未知内情,不好妄言,荼毗未置一词,只等巴澹目继续说下去。

“他能劝得动生死轮那帮老顽固,说是你二人……咳——”巴澹目用咳嗽掩饰尴尬,“木已成舟?”

荼毗脸颊绯红。

她再怎么要强,这时也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更兼从未成过家,再有城府,也难掩女儿家羞怯。

她这羞怯落在观者眼里,却坐实了阙玉京的说法,成了她与阙玉京生米做成熟饭的铁证!

荼毗不知道阙玉京牺牲这么大,不惜自毁名声来助她脱逃,但婚期在即,不可生变,她硬着头皮忍下来。

声如蚊蝇的。

荼毗“嗯”了声,而后羞涩难当,忍不住主动告辞离开。

她背身之后,并没有看到。

谢却风躲在帘子后,眉目结了冰。

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样朝他压了下来。

荼毗太天真了。

当夜,谢却风发了疯,用了强。

荼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反抗,修为的巨大差距,让她的反抗成了毛毛雨。

师父的白发拂过她的脖颈。

原来再经历一次,荼毗还是同样的感觉。

阴风穿院堂,一切都回到了这个夜晚。

他们彼此的初夜。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扯他的皮肤、身体,剑气划破他的衣物,绞断他银色的发丝。

谢却风散乱的碎发,落在她铺开的长发上,黑白混作一体。

谢却风甚至故意解开了自己周身的保护,让她能够伤到他。而不被金光反弹伤害。

荼毗听见自己绝望的哭喊。

“谢却风,我恨你——我恨你——”

“那就恨吧。”他沉身,贴着她的耳畔,“总比忘了我好。”

荼毗痛得一凛。

谢却风愣住了。

“你和他没有……”

他眸光闪过后悔歉疚,手擦过她脸颊的泪,“别哭……”

谢却风的动作和缓了太多,在此道上,他无师自通,富于技巧。很快就让荼毗的痛楚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酸麻浪潮。

荼毗太痛了,太恨了,那种从身体深处翻出来的恶心感,让她几度作呕。

她的世界崩塌了。

两辈子了。她都活得这么失败。

上辈子,酗酒家.暴的爸,哭哭啼啼背刺她的妈,她发了疯地读书,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家。一边读书,一边兼职,远赴他乡工作,最终过劳死。

这辈子,她投身在穷乡僻壤的村子,全家人重男轻女,她活成了弟弟的输血包。

是那场雨,是那场雨里走出来的仙人,救了她。

她曾经以为,谢却风是照进她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却忘记了,光产生的时候,背面必然是阴影。

此时此刻,欢愉之中,荼毗积累了多年的酸涩暗恋,全部破灭。

人生无常啊。修士也无法避免。

希望师父也喜欢我。

希望能和师父长相厮守。

哪怕世人不喜,永远埋藏这份情意也好,就这样一直携手走下去就好了。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简单地奢望过,无数次地在节日里向神明许愿过。

时至今夜,今夕何夕。

荼毗实现了向神明许过好多个夜晚的愿望。

她得到了谢却风。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愿望实现了,她却希望回到没有实现以前。

她成了最大的乐子。

……

荼毗一夜未眠,谢却风也没让她能有空阖眼。

第二天早上,荼毗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竹丛千竿,修竹连影子都是直的。

她的腰酸到只能弯着。

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师父既睡了我,教我……万华镜。”

她是以那样的情况,学到“一式,和风”的。

伴随着她千万次练习的剑招,帮助她无数次的和风,从一开始,就是她腐烂的骨血里长出来的。

白骨之花,和风习习。

荼毗对这段痛苦的记忆,忘却了某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这时她在回忆中重新经历。

初夜醒来的清晨。

谢却风沉吟许久,梳顺她乱了一夜的发,一梳到底地梳通,荼毗头皮被扯痛,比起浑身的痛,这都不值一提,故而她没什么反应。

谢却风又替她上药,沉沉叹息,“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喜欢?

不喜欢?

哪怕恨他也好啊。

荼毗沉默。如一条搁浅的鱼,等待干涸死去。

她麻木了。

从身体到精神。

那种爱恨破灭到极致,她只剩下一个愿望。

谢却风,我要你死。

就这样,他们荒唐了三天三夜。

等阙玉京来接亲的时候,荼毗清晰地听见了喜乐声,听见了阙玉京忐忑的呼唤。

“荼荼,我来接你回家。”

家?

她奢望了两辈子,也失望了两辈子。

听到这一字,依然心有所动。

她伏在谢却风颈窝,兀自苦笑。

果然,好师父,不会放过报复她的机会。

她敢冒险脱逃,他就一定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是故意放阙玉京进来的。

门被推开了。

阙玉京以为她是睡着的。

他和谢却风打那一架,惊天动地。

他们把她放在结界内,不打搅她的清眠。

只是,谢却风拉弓射箭之时,时不时小动作,摩挲自己的锁骨,偶尔他会看向结界里的荼毗。

一滴泪沾湿在谢却风颈窝,被他凸起的锁骨兜住,一点点风干。

谢却风的心,千疮百孔地疼。

甩不掉,也离不开。

只好,就这样纠缠下去。

床榻之上,荼毗缓缓睁开眼。

时间倒回倒流,周身的事物飞速往回退。

退回到接亲前,退回到拜师的雨夜,退回到上辈子,退回到饿了好几天的自己抓紧时间吃泡面,还要躲避父亲的毒打……

“心惧么。”

荼毗感受着手中的泡面,白汽扑面而来。

耳边男人的毒打,女人的尖叫充斥,耳膜被撕拉。

隔音不好的墙体,传来邻居烦躁的敲墙声。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荼毗吸溜了一口泡面,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心惧啊。”

她恐惧的事情可太多了。

时间倒回倒流,是她的愿望,这不假。

就算倒回到生命的起点,她也无法选择,不降生!

世上没有孩子不爱父母。孩子没有权利选择,哪怕他们根本不愿意被生到这个世界来受苦!

荼毗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泡面,食道胃里被烫得一阵绞痛。

一桩桩,一件件,满是她的恐惧。

行差踏错,无时不刻不担惊受怕,又殚精竭虑地自保。

可那又如何。

“不弃。”

心念动时,星河长剑破空而来,荼毗抬手精准握住。

那又如何。

荼毗挥剑,一剑斩破万象恐惧。

恐惧再多,乱我心者,皆为昨日烦忧。

因为她……只会往前看!

剑芒如弯月,一剑斩破幻象。

所有场景崩塌。

人生一场梦,无论爱恨情仇多汹涌,酸甜苦辣多真实。

梦醒了,就都没了。

就只是梦。

无论是残存的情绪,还是梦境本身,本质都是虚幻。

荼毗站在崩塌的场景碎片里,身体年轻了,变小了,变成渺渺萤火虫,飞向属于自己的夜光花……

梦醒了。

但有人在梦中的课题,他过不去,就会一遍遍重复经历。

有的人,梦醒了,还是怕。

还是耽溺于梦中,不愿自拔。

生即苦,死亦无解脱。

有修士在重复中不断自尽,以期脱逃,却只是落入新一轮的苦痛之中,最后耗干了自己的精气,元神与肉/身共灭。

九玄摇晃着小腿,时而交叉,时而分离。

一朵朵夜光花在她身边闪烁明灭,最后归于黯淡,朽化成灰,随风而去。

真正脱离心惧,化身为萤火虫的,能依附夜光花休憩片刻的,屈指可数。

还有人,尚在挣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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