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凌虚山都找不到人,续昼院也空无一人。
其余人被拦在凌虚山结界之外。
阙玉京得到的结界牌是一次性的,两个时辰后失了效。
找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一无所获,也被弹出凌虚山外。
接亲的乐响了又熄,一遍又一遍,直到落日西斜,黑暗笼罩住凌虚山。
乐修们也累了,纷纷告辞。
结契接亲,被女方放了鸽子,他们接到这种单也会觉得晦气。
只是告别之时,梵音宗几个弟子都不免抱有几分同情之心。季钟实心眼想安慰几句,被洗几拉走了。
不提人伤心事。
最后反倒是压轴的琴修,最晚走。
琴修走近时,阙玉京还呆坐在凌虚山下的山石上,帝白剑撑在自己主人身侧,似乎怕他坐都坐不稳了。
阙玉京抬眼看去,他的眼底淡漠而没有情绪。
原来这么早,他就见过顾我见。
命运的齿轮,从很早就开始转动。
只是未必一一契合,或许会错过。
顾我见送了阙玉京一朵小花,粉色的。
“路边采的,就它一朵。”
阙玉京接过来,转动着花枝柄,“不是这个季节的花了。”
顾我见笑出一口白牙。
“谁说不是呢。总会有迟到的花,错过春天。也错过凋谢。”
阙玉京若有所思,看着顾我见道别离去。
他似乎有点明白,顾我见为何能突破荼毗的心防,成为她的“朋友”了。
暮色四合。
阙玉京坐在石头上,坐到披星戴月。
手中那枝花,也渐渐枯萎,失去了水分。
而后的一切如走马观花,同阙玉京“记忆”中一样。
他来凌虚山守候,他给荼毗传讯,托人带话,托旁人出面,皆被拒绝。
荼毗从他的世界,就这样人间蒸发。
阙玉京颓废了好一阵,也经常被人议论。
有时是生死轮的长辈规劝。
“她不喜欢你,接受就好了。”
有时是同辈修士直白的恶意,发心却出自正义。
“没情爱的怪物。”
“猪狗不如,谁会喜欢你。”
阙玉京接受了现实,但他不接受……荼毗离开她。
从此以后,阙玉京闭关生死轮孤绝峰。
长辈们拿他没有办法,任他费尽心血,去打磨一柄不弃剑。
所有人都以为,阙玉京死了心。
那样伤自尊的事,谁还会不放手吗?
因此,生死轮对他的“圈禁”,也逐渐放松,流于表面的形式。
直到那日,藕花渡主亲临孤绝峰,告知他谢道藏参加了百星群英会。
才有他与剑友的重逢。
可此刻,阙玉京大笑出声,越笑越狂。
笑声盘旋在风雪瑶台殿。
重逢时的一切都在扭曲、溃散。
荼荼含水的眼,内疚的神态,还有抚过不弃时的欣喜。
他看着她时,一颗空虚的心,被棉絮一点点填满的无限满足。
“哈哈哈哈哈……”
胆怯犹疑,徘徊不前,变得不像自己。
因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心情大起大落,忽喜不自禁,忽失落阴暗。
却在见到对方快乐那刻,通通烟消云散。
他的全世界里,只剩下了她。
原来这……就是情。
安乐享受,乐受终成苦。
痛啊。
幻境随阙玉京的清醒而片片崩塌,他疯狂的笑声慢慢压低了。
那笑意里满是苦涩。
可惜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最真实的记忆了。
记忆的禁制松解,真实的记忆浮现。
崩碎的幻境,重新凝结。
接亲喜乐犹在耳边,阙玉京停在续昼院的门前,从未离去。
这是他记忆被篡改的起点。
他身着喜服法衣,端详自己一双手。
一滴透明的泪水,落在了他磨平了茧子的指腹。
荼荼。
他的荼荼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少苦。
吱呀。
阙玉京推开并不沉重的院门,却觉重若千钧。
他无法自控,他想要改变,然而他改变不了业已发生的事实。
阙玉京推开了续昼院的门,跨越石子路,路过无数盏长明灯,去追寻他心仪的道侣。
“荼荼,我来接你回家。”
说好了,结契之后,他们会有彼此的家。
时间静止了。
阙玉京脸色惨白,腮帮子发疼。
他撞见了……相互依偎的师徒。
披着同一件大氅。
那个倔强的女孩子,肩头半露,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痕。眼带泪痕,疲惫地倚靠在师父颈窝,睡眠沉沉。
……
“啊呀,打了一架,还是小的元气大伤。”九玄趴在花丛里,翘着小腿,无聊地翻阅过阙玉京的回忆场景,“差点走火入魔了,才被自家前辈接回去,下了回忆禁制,捡回道行啊。”
九玄点着属于阙玉京的那朵夜光花。
一线黄色光芒射入。
回忆中的阙玉京获救,勉强扛住恐惧,没有陷入彻底的精神狂乱。
蝼蚁的生死,不过取决于神明的一念之间。
九玄感叹:“人族,真是有趣啊。”
“哪怕遭受着爱人的背叛,第一时间,还是会心疼心上人所承受的苦痛。为什么呢……”
虔达听不下去了,“你不会还要解开那女孩子的回忆禁制吧。做个人……吧。”
九玄摇晃着小腿。
“你怎么知道……她不记得呢?”
虔达微微吃惊,目光袭向代表荼毗的那朵夜光花。
这种事情,记得,不会发疯吗?
在未来道侣面前,被看见同自己的师父一起……
*
打败自己后,荼毗走出瘴气林的边缘,来到了论道书院。
照理,她排查了风险,仍旧一无所获。
这也在意料之中。光瘴气林,她和阿云就联手排查,最终小队还是被分开各个击破。
秘境玄妙,远非他们这个境界所能匹敌的。
荼毗想通后,索性长驱直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闯秘境么,说到底还是见招拆招。
荼毗迈过论道书院的门槛。
一下子,她回到了阙玉京接亲前夕。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摆件。
荼毗脸上的肌肉立刻抽搐起来,躯体化反应止都止不住。
她反手割了自己的脸一刀,鲜血涌出,强烈的情绪得到了疏解。
只是经历过的事,害怕……也要面对的。
荼毗平静地抬头,慕尘宗主峰会客堂内,宗主、镜尊在座。
阙玉京已经提过亲了。
说是提亲,也是谦虚了。早就是他和她约定好了,不过是走过场通知师门而已。
她的师父谢却风发过了脾气,徒手震碎了桌案。
“我的徒弟,婚事由你来定?”
荼毗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谢却风对宗主动怒,真的对着干。
宗主笑眯眯,“不然?孩子大了,两情相悦,我哪有拆散鸳鸯的道理?”
“求娶我的徒弟,提亲越过我,直接找宗主?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宗主不动声色,“孩子们为表郑重,征求两边师门的意见,也不是不行。”
谢却风连声道:“好好好。”
他目光如炬,直击荼毗。
“你,跟我回去。”
荼毗沉默地拖着脚步跟上。
她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心下再怎么反抗,已经发生过的事,她也只能配合着演下去。
她被谢却风一把挟在肋下,乘上白狐,飞回凌虚山。
师徒俩进了续昼院,争吵的声音,吓得院子里缸中之鱼,游来游去。
荼毗听谢却风历数她找过的各门各户的桃花。
“无极剑宗的南清淮,一剑荡万魔,钟情于你;可惜没那么听话,重剑道而轻小家。”
“道邈悠谷的牧倾辞,师门显赫,倾慕你;可惜他不受师门重视,挡不住慕尘宗之势。”
“太微门的李乘风,师门强,自己强,更听你的话。可惜太微门贪恋他的血脉之能,要他多结伴侣广产后嗣,以培养苗子,你眼里揉不得这种沙子。”
“余下洋洋海海,不值一提。”
荼毗谦卑道:“师父记性很好。”
却被对面人解读为挑衅。
谢却风笑起来,“多好啊,你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个阙玉京。”
“家世清贵,身无情丝,生死轮一宗力保。”
“生死轮里随便挑出一个人来,都是我谢却风的长辈,我哪敢说个不字?”
荼毗强笑道:“师父谦虚了。”
“呵,就算没有那帮老东西,阙玉京本人也是剑修。待来日你嫁了过去,我要去叨扰叨扰。你们还能夫妻同心给我一剑!”
荼毗听得身上直冒冷汗,暗叹他对自己的太过了解。
这是明晃晃的阅历的鸿沟,是他看着她长大所致,非她一时内卷所能弥补的。
她还在想措辞,如何柔缓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却风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咄咄逼人。
“谢道藏。”
“你进可名正言顺脱离宗门,离开我;退可借口阙玉京无情丝,随时和离,重获自由身。”
“进退你都找好了路。”
“你可真是一手好打算。”
荼毗不语,他这话只猜对一半,阙玉京会主动愿意接手她这个麻烦,这时她所没有料到的。
木已成舟。
彼时的荼毗,只想着忍耐,忍一忍,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忍一时之气,图日后之安。
她抬手覆额,长跪到底,恭顺极了。
“师父大恩,荼毗没齿难忘。待……待出嫁后,定常回来探望师父,以尽孝道。”
殊不知句句都往谢却风心上扎。
经历过一切的荼毗,此时被困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默默叹息。她要是知道谢却风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当时绝对不会这样应对。可惜人没有预卜先知的机会了。
一如她记忆中。
谢却风笑得张扬,“我还得谢你给我这场好戏?去他的孝道。”
他没有对她说出一个重字。
却让荼毗打心眼儿里害怕又难过。
好在谢却风说完,转身就走。
人走了。荼毗松口气。为保万无一失,她去找宗主,想让宗主劝劝谢却风,千万别生了事端,熬过这三天就行。
三日之后,阙玉京来接她去结契,到时尘埃落定,他们彼此也落得个干净。
“好说,小荼毗,我会帮你的。”眯眯眼怀着真心的善意。
不久后,宗主召荼毗前去,“劝过了,他听得进去,过了这阵子就好。”
荼毗勉强放下一颗忐忑心。谢却风行事无所顾忌,偏偏是很听宗主的话,据说他们从前有过命的交情。宗主都打了包票,她大可以安心准备、等待出嫁了。心底那种隐隐的不安直觉,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巴澹目试探道:“阙玉京了无情丝,你可真是心悦于他?”
荼毗点了点头。
巴澹目顿了顿,继续问:“阙玉京来同我提亲时,提起过生死轮那边,先前是不同意的。”
这……阙玉京未同她提起过,他总是不提难处,只解决问题的。未知内情,不好妄言,荼毗未置一词,只等巴澹目继续说下去。
“他能劝得动生死轮那帮老顽固,说是你二人……咳——”巴澹目用咳嗽掩饰尴尬,“木已成舟?”
荼毗脸颊绯红。
她再怎么要强,这时也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更兼从未成过家,再有城府,也难掩女儿家羞怯。
她这羞怯落在观者眼里,却坐实了阙玉京的说法,成了她与阙玉京生米做成熟饭的铁证!
荼毗不知道阙玉京牺牲这么大,不惜自毁名声来助她脱逃,但婚期在即,不可生变,她硬着头皮忍下来。
声如蚊蝇的。
荼毗“嗯”了声,而后羞涩难当,忍不住主动告辞离开。
她背身之后,并没有看到。
谢却风躲在帘子后,眉目结了冰。
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样朝他压了下来。
荼毗太天真了。
当夜,谢却风发了疯,用了强。
荼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反抗,修为的巨大差距,让她的反抗成了毛毛雨。
师父的白发拂过她的脖颈。
原来再经历一次,荼毗还是同样的感觉。
阴风穿院堂,一切都回到了这个夜晚。
他们彼此的初夜。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扯他的皮肤、身体,剑气划破他的衣物,绞断他银色的发丝。
谢却风散乱的碎发,落在她铺开的长发上,黑白混作一体。
谢却风甚至故意解开了自己周身的保护,让她能够伤到他。而不被金光反弹伤害。
荼毗听见自己绝望的哭喊。
“谢却风,我恨你——我恨你——”
“那就恨吧。”他沉身,贴着她的耳畔,“总比忘了我好。”
荼毗痛得一凛。
谢却风愣住了。
“你和他没有……”
他眸光闪过后悔歉疚,手擦过她脸颊的泪,“别哭……”
谢却风的动作和缓了太多,在此道上,他无师自通,富于技巧。很快就让荼毗的痛楚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酸麻浪潮。
荼毗太痛了,太恨了,那种从身体深处翻出来的恶心感,让她几度作呕。
她的世界崩塌了。
两辈子了。她都活得这么失败。
上辈子,酗酒家.暴的爸,哭哭啼啼背刺她的妈,她发了疯地读书,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家。一边读书,一边兼职,远赴他乡工作,最终过劳死。
这辈子,她投身在穷乡僻壤的村子,全家人重男轻女,她活成了弟弟的输血包。
是那场雨,是那场雨里走出来的仙人,救了她。
她曾经以为,谢却风是照进她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却忘记了,光产生的时候,背面必然是阴影。
此时此刻,欢愉之中,荼毗积累了多年的酸涩暗恋,全部破灭。
人生无常啊。修士也无法避免。
希望师父也喜欢我。
希望能和师父长相厮守。
哪怕世人不喜,永远埋藏这份情意也好,就这样一直携手走下去就好了。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简单地奢望过,无数次地在节日里向神明许愿过。
时至今夜,今夕何夕。
荼毗实现了向神明许过好多个夜晚的愿望。
她得到了谢却风。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愿望实现了,她却希望回到没有实现以前。
她成了最大的乐子。
……
荼毗一夜未眠,谢却风也没让她能有空阖眼。
第二天早上,荼毗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竹丛千竿,修竹连影子都是直的。
她的腰酸到只能弯着。
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师父既睡了我,教我……万华镜。”
她是以那样的情况,学到“一式,和风”的。
伴随着她千万次练习的剑招,帮助她无数次的和风,从一开始,就是她腐烂的骨血里长出来的。
白骨之花,和风习习。
荼毗对这段痛苦的记忆,忘却了某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这时她在回忆中重新经历。
初夜醒来的清晨。
谢却风沉吟许久,梳顺她乱了一夜的发,一梳到底地梳通,荼毗头皮被扯痛,比起浑身的痛,这都不值一提,故而她没什么反应。
谢却风又替她上药,沉沉叹息,“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喜欢?
不喜欢?
哪怕恨他也好啊。
荼毗沉默。如一条搁浅的鱼,等待干涸死去。
她麻木了。
从身体到精神。
那种爱恨破灭到极致,她只剩下一个愿望。
谢却风,我要你死。
就这样,他们荒唐了三天三夜。
等阙玉京来接亲的时候,荼毗清晰地听见了喜乐声,听见了阙玉京忐忑的呼唤。
“荼荼,我来接你回家。”
家?
她奢望了两辈子,也失望了两辈子。
听到这一字,依然心有所动。
她伏在谢却风颈窝,兀自苦笑。
果然,好师父,不会放过报复她的机会。
她敢冒险脱逃,他就一定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是故意放阙玉京进来的。
门被推开了。
阙玉京以为她是睡着的。
他和谢却风打那一架,惊天动地。
他们把她放在结界内,不打搅她的清眠。
只是,谢却风拉弓射箭之时,时不时小动作,摩挲自己的锁骨,偶尔他会看向结界里的荼毗。
一滴泪沾湿在谢却风颈窝,被他凸起的锁骨兜住,一点点风干。
谢却风的心,千疮百孔地疼。
甩不掉,也离不开。
只好,就这样纠缠下去。
床榻之上,荼毗缓缓睁开眼。
时间倒回倒流,周身的事物飞速往回退。
退回到接亲前,退回到拜师的雨夜,退回到上辈子,退回到饿了好几天的自己抓紧时间吃泡面,还要躲避父亲的毒打……
“心惧么。”
荼毗感受着手中的泡面,白汽扑面而来。
耳边男人的毒打,女人的尖叫充斥,耳膜被撕拉。
隔音不好的墙体,传来邻居烦躁的敲墙声。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荼毗吸溜了一口泡面,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心惧啊。”
她恐惧的事情可太多了。
时间倒回倒流,是她的愿望,这不假。
就算倒回到生命的起点,她也无法选择,不降生!
世上没有孩子不爱父母。孩子没有权利选择,哪怕他们根本不愿意被生到这个世界来受苦!
荼毗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泡面,食道胃里被烫得一阵绞痛。
一桩桩,一件件,满是她的恐惧。
行差踏错,无时不刻不担惊受怕,又殚精竭虑地自保。
可那又如何。
“不弃。”
心念动时,星河长剑破空而来,荼毗抬手精准握住。
那又如何。
荼毗挥剑,一剑斩破万象恐惧。
恐惧再多,乱我心者,皆为昨日烦忧。
因为她……只会往前看!
剑芒如弯月,一剑斩破幻象。
所有场景崩塌。
人生一场梦,无论爱恨情仇多汹涌,酸甜苦辣多真实。
梦醒了,就都没了。
就只是梦。
无论是残存的情绪,还是梦境本身,本质都是虚幻。
荼毗站在崩塌的场景碎片里,身体年轻了,变小了,变成渺渺萤火虫,飞向属于自己的夜光花……
梦醒了。
但有人在梦中的课题,他过不去,就会一遍遍重复经历。
有的人,梦醒了,还是怕。
还是耽溺于梦中,不愿自拔。
生即苦,死亦无解脱。
有修士在重复中不断自尽,以期脱逃,却只是落入新一轮的苦痛之中,最后耗干了自己的精气,元神与肉/身共灭。
九玄摇晃着小腿,时而交叉,时而分离。
一朵朵夜光花在她身边闪烁明灭,最后归于黯淡,朽化成灰,随风而去。
真正脱离心惧,化身为萤火虫的,能依附夜光花休憩片刻的,屈指可数。
还有人,尚在挣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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