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战战兢兢,稍稍直起腰,看向金子和水碗。
那碗水清冽,一眼望到底,仆妇认出来,还是慕悠悠刚才喝过的。碗沿还沾了半块口脂。
水里能动什么手脚?无非是下毒,既然夫人自己喝了,那必然没什么问题。
这妮子还是小,叫她喝她喝过的水,还想折辱她?
仆妇盯着那波动的水纹,心一横,一仰脖子端起来全喝光了。
末了擦擦嘴边,“夫人,都喝完了。”
“走吧,去账房上领钱。”
仆妇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又忙不迭去领了钱,往河边家里赶。
她男人是赶船的,一天到晚不好相聚,如今仆妇大赚了两笔,能安心跟船,歇上一阵了。
她男人听了原委,劝说感叹。
“咱们作下人的不忠,主子能放你一马,是三生有幸了。”
仆妇清点钱财,啐道:“你个没本事的,捞不到还要我来想法子。指望你,咱儿子今年能有钱赶考?”
船夫不说话了。
水晃星光,满船听见点钱的声音。
仆妇觉得渴,一直叫男人倒水喝。
她封好钱财,看了又看,忽地想起来,喝下那碗水时,似乎是有异样的。
有什么爬进了喉咙,是活的。
仆妇来不及害怕,脑子又犯浑,只道:“好渴。”
她男人又去烧水,没有留意,皱着眉,拿老烟杆抽着,脸缭绕在一圈圈的烟雾里,看着水烧开。
“婆娘,要不咱们搬到南面去,有这钱,置办个铺子……”
里头婆娘还在嘀咕。
“逃?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个小贱蹄子,傍了棵好大树,就耀武扬威的。不知道哪个野窠子肚里出来的,飞上枝头就把自己当凤凰了!”
“仗着人家主母性儿好,撒泼卖痴。我却看得明白,就是个黑心毒妇。改日她去了西门府,我叫几个姐妹一起去糗糗她!”
船夫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提着热水再进来,只见仆妇蹲在柜子前锁财宝,口中念念叨叨。
“水好了。”
船夫去推她,仆妇转过身来,船夫大骇。一壶滚烫水全泼在舱内。
仆妇要骂。
“婆娘,你……你的脸……”
仆妇忙去找镜子,只见自己脸上的肉都烂了,一块块掉下来,可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
掉下来的血肉里,钻满了虫子爬来爬去。
就像菜市场的猪肉,在热天发烂发臭生出的蛆虫。
仆妇尖叫,还没出声,忽觉肚腹剧痛,她低头看去,手臂长的白色虫子钻出皮肤,刀削面一般宽,肆意扭转,眨眼之间,仆妇肠穿肚烂魂归西天。
船夫目睹惨状,吓晕过去。
*
慕悠悠进西门府,西门老爷是不答应的,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才松了口。
西门子苓挨了好几顿家法。
“家门不幸!当初你吵着要娶你妹妹,现如今又接个肖似的回来,人家还大着肚子!你的姻缘,就不能安生?”
他母亲急得去找大师,要给他驱邪,赶走他身上缠着的“狐狸精”。西门子苓也陪着煞有介事,挨柳条桃木抽,闻浓烟。
好说歹说,慕悠悠进西门府当妾,这事才敲定了下来。
只是一切流程,从简从快。
最好是她一身嫁衣,拿小轿趁夜抬进府就行。
谁知慕悠悠不情愿,拿乔起来。
就是不进门。
两边拉锯,日子久了,慕悠悠肚子大了,叫别人看笑话。最终还得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又是个儿子,让西门父母都开了怀。
母凭子贵,慕悠悠是三书六礼一样不缺地迎进门的。
地位是平妻。
同年,青囊也生了孩子,只不过是个女儿。
西门家表面不说,对西门子苓的两位夫人,却是明晃晃的区别对待。青囊在西门家渐渐活成了透明人,连带自己的女儿小雀也被人忽视。
青囊自己更是无意争宠,只安心经营济善堂,治病救人,将女儿抚养成人就是。
就连一开始咬牙切齿的丫鬟喜儿,也遭不住众人的冷眼、拜高踩低,反过来劝说青囊低头。
“小姐,还是得讨讨公子的欢心。不为自己,也为小雀争取啊!”
青囊只是研究医书药书,并不言语。
喜儿只觉得,自家小姐,比从前更心冷了。
至少表面上,没什么能动她怀、扰她心了。
偶或翻到房内有什么西门子苓的旧物,青囊也是扔进箱子里锁起来,箱子放角落里积灰,不去管。
西门子苓起先因愧疚常来,但受尽了青囊的冷遇,怨言颇多。
“事已至此,你又闹什么?不是你让我接她过门的吗?”
青囊理都不理。
西门子苓失望又丢面,转身又有慕悠悠这么个贴心的替代品在,一日起他就不来了。从此后常宿在慕悠悠那边,也不来看青囊。
慕悠悠的儿子满月时,办了满月宴,小雀没有;
慕悠悠的儿子百日时,西门父母说好了给孙女小雀补一场百日宴,浩浩荡荡准备了,百日宴开席,庆的又是孙子。
青囊抱着女儿跑了个空,在热闹的宴席里,远远看着诸位宾客觥筹交错对那小孩子说尽了好话祝福语,自家怀中的女儿滴溜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安安静静含着手指,冲着青囊笑。
喜儿气得落了泪。
青囊淡淡道:“回吧。”
她假装没看见,慕悠悠与西门子苓并肩,来回逗弄着他们的儿子。
卿本佳人,举案齐眉。
青囊行走在游廊中,脚步越来越轻。
她被收养时,是个外来者,寄人篱下,只有哥哥怜惜她;
如愿以偿嫁给了哥哥,现如今依然是个外人。
早该接受的。
是她妄想。
人是走不出那条道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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