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后。
又是一年秋。
荼毗给裴回月又过完一个生辰。
照旧的,撇开送礼,荼毗总要单独给他簪一朵山茶。
重瓣大片的白,边缘曲形的粉,仿若宽彩带。
这似乎成了他们俩的默契。
簪完山茶。
荼毗看着桌上她自制的失败“蛋糕”,几近坍塌,她赶紧推推裴回月的肩膀。
“吹蜡烛,许愿了!”
裴回月含着笑,配合地闭上眼。
片刻后睁开。
他吹灭蜡烛,荼毗缠着他问:“许的什么愿?”
“想看下雪。”
“诶诶诶,说出来就不灵了。”荼毗好奇归好奇,真见他这么顺从,她又不满意。
“是师姐要问的。”
“我问你就答啊?”荼毗道,“我叫你死你也去?”
话音刚落,荼毗就自知失言,这些年裴回月宠她太过,她越发肆无忌惮,讲话不过脑起来。
她白着脸,打了下自己的嘴,“抱歉,回月,过生辰的,我说不吉……”
“去啊。”
荼毗:“什么。”
裴回月嘴角还是噙着那丝温柔的笑意。
“师姐叫我死,那我就去死。”
师弟说话的姿态。
神光离合,像回到自己滩涂栖息地的鹤。
毋需再慌张,毋需再不安,毋需再失落。
因为回到心之所在。
荼毗战栗。
他怎么能用这么享受的语气,说出对他自己这么残忍的话?
荼毗微微板起脸,“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裴回月笑了笑。
“好,师姐。”
这次生辰,他乖顺得不可思议。
“我抱师姐去睡觉。”
荼毗习惯性伸出手,搭在他脖颈上,触手都是他凸起的颈椎骨,皮贴骨。
裴回月把她抱起来,轻轻拥在怀里。
“阿月,你最近又瘦了。”
裴回月笑容微僵,“是回月之过,让师姐担心了。”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
怀中人又睡过去了。
或者说,昏睡过去了。
裴回月低头,凝视着怀中少女,好像少看一眼就会不够。
三百年了。
师姐死去的倒计时,就快来临。
可师姐还是不说。
他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哪天荼毗同他说着话,就这样昏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荼毗睡的时间总是很久。
久到她一直做梦,做的梦也不过是经历之事的重演。
大多时候,她在梦里回忆与师弟同行的三百年。
她给师弟过了三百个生辰。
簪了三百朵白山茶。
翌日都谢了。
师弟把它们埋在土地里,成为明年开花的养料。
师弟许了三百个生辰愿望。
总是那两个。
陈词滥调。
“师姐一切都好”、“想看雪”。
她总是糊弄回月。
“有朝一日,师姐一定带你去看雪。”
荼毗拖了很久。
一开始是因为,最初居住的天水城云梦庄,气候温暖,她舒舒服服睡了二十多年。
她舍不得入凡这种安宁简单的生活。
后来,她和师弟容颜不改,为了不引起邻居的恐慌,引来修士,仍旧要搬家。
从天水城到兰陵。
从兰陵到瑶海。
从瑶海到芷江。
三百年来,他们搬了好几次家。
师弟知道她怕冷,从没去过冷的地方。
他们一直在温暖的地方安家。
南方,或者海边。
这些地方从不下雪。
带裴回月看雪,也就从未实现过。
荼毗总是不厌其烦地骗他,“以后带你去看雪。”
裴回月总是很温顺地说“好。”
师姐说什么都对,他都相信。
荼毗就这么懒洋洋的,一直糊弄。
反正师弟会顺着她的。
糊弄到今天。
他们都知道,看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看雪,只是谎言。
但是彼此都不会去计较。
裴回月走在芷江院子的廊道里。
这宅子是他们从一户前官宦手里买下的,阴木年久失修,走过时总会发出响声。好像惊动了宅子里的阴魂。
廊道上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白灯笼。
一片黑暗里,只有这灯笼罩照裴回月抱她回房的路。
光照在荼毗安静的睡颜上,
照到一部分裴回月的身体。
照不到裴回月的脸。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冷漠而机警。
这三百年来,因师姐弟居住,从不招外人进家,又家业经营兴盛,他们也遇到过心怀不轨之人。
大都是贪财之辈。
裴回月不过施几个法术吓跑他们。
还有亮兵器明抢劫的,有回挟持了师姐。
裴回月一剑过去,
荼毗:“别。”
于是问仙只划破了贼人的肩,从左肩一直拉到右肩。而没有被割喉。
“滚。”
裴回月接回荼毗,把她藏在自己的衣袍下。
等贼人遁走,裴回月有点哀怨,“师姐,这是放虎归山。”
荼毗心有余悸,还在害怕,握紧他的手,“我只是……不想让你的手染血。”
裴回月哀怨神色一凝,而后展颜。
他的师姐,会不会是有一点……爱他的。
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君子剑”之名,师姐却还替他坚守着。
守到现在,她快要死了。
可他无能为力。
夜风猛吹,灯笼晃了一晃。
裴回月耳畔的山茶花,也掉落在地。
软软的花瓣,摔到陈旧木板上,只有很轻很轻的闷响。
*
半夜,荼毗丹田燥热难忍,荼毗被热醒了。
她坐起来,不见裴回月。睡着前的记忆还是裴回月吹蜡烛许愿,而她累得又要他抱。
又这样了。
荼毗扶额,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好像嗜睡症,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三百年来,她知道自己这样给师弟添了很多麻烦。但她一直以为,她添的只是生活上的麻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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