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余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

飞蚊与蛾蝶绕在码头旁小木屋的油灯下,夜静得能听见他们的舞声。

忽然,屋里一声喝彩惊得它们四散飞去。

“哦吼——赢了!这把,各三钱……”

“老三,你这手气太旺了,给我俩留点余地啊。”

“连着几把都是你中,我这两天白干,不玩儿了。”

屋子里三个汉子正在玩骰子戏,一个兴致勃勃,另两个怨声载道。江持盈此刻就贴在木屋的门边,躲在门后侧与墙壁形成的一处隐蔽的夹角处,她得从这儿溜到里面的仓库,给陆闻铮寻药。这三人应该是码头上的守卫,负责看守仓库和河面的情况。江持盈蹲在墙根听他们玩牌,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前几天她和陆闻铮刚到码头搬货时,叫嚣着陆闻铮包庇她偷懒,还推搡她的那个,叫老余。

老余推了牌,走出木屋,坐在门口草地里一截木头桩子上,一手托着个陶碗,闷闷地喝酒。

屋里又喊他:“老余,别呀,这才几局啊……”

“这才几局,我都输了你三十钱了,我可没钱再输给你。”老余喝一口酒,侧了半个脑袋朝屋里说。

屋里安静了一瞬,低低的私语声传来:

“老三,你随他吧,他正愁呢。”

“愁啥?”

“啧……前几天不跟你说了老余他弟要成亲。”

“我知道啊。这不好事儿嘛,愁啥?”

“哎呀,人家姑娘家是个良家,不是咱这打打杀杀的随便跟个人就算,成亲要不少礼金呢,你说老余家里就他一个顶着,老娘还半死不活的,哪儿拿得出礼金?”

“哦……难怪,这些日子他出工也卖力。”沉默了会儿,里面的人忽然喊道:“老余,酒喝完了没?”

外头,老余手中的酒碗早就空了,他却不答。江持盈就躲在离他不远的暗处,透过灌木的间隙能看见老余黑漆漆的背影。不知怎的,一个贼寇的背影竟叫她看出了点伤感来。江持盈听到谈论老余的几句话,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汉子从屋里走出来,应该是那个叫老三的。老三拿了个小酒坛子走到老余旁边。他站着比老余坐着高出许多,人也要胖些,他给老余的碗里倒了酒,又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老余,我知道你愁啥,喝了这杯,哥给你指个出路。”

老余带着点怀疑瞧了瞧老三,笑道:“就你,能有啥办法……”

老三不乐意:“哎,别看不起人啊,我不有个兄弟在山上吗?他说前些日子几个带队的出去进货被抓了,山上缺人手,这几日头领要选人上山。”

老余头抬起来看着他问:“这么说,张头领要来?”

“你蠢呐,张头领什么时候亲自到码头来过?”

“那……”

“他会派一个人来,秘密查看。”老余听完点点头。老三又接着说:“你等着,哥给你去打听,派谁来,到时候你在人家跟前好好表现,选上山,出去进几次货,还愁什么?险是险了点,可不比咱在码头上天天晒着搬货强,你看人家霍六郎,原先不也跟咱一起看码头嘛,不就是入了张头领的眼,现在走一趟货,多少赏金啊。”

“那,三哥,你咋不去?”老余问。

“我跟你不一样,我老了,再说家里二宝还小,万一……”老三没说下去,催促道:“哎,走走,回去了,阿铸还等着呢。”

江持盈没想到会听到陆闻铮的名字,听到他之前的经历,江持盈忍不住又想:他也是这样做起水贼的?来码头之前呢?他做水贼也是因为要挣钱吗?像那个老余一样。难怪在进寨前,他会说那句话:

——放心,比起女人,我更想要赏金。

老余和三哥已经进了木屋,江持盈又听到他们玩牌的声音,心想,霍老六此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得抓紧。

“老余,这局不算钱。”

“别,三哥,玩归玩,我要输不起,也不陪你们玩。”

“好好好……”

江持盈从缝隙里看他们三个都顾着看骰子,背对着门口,她便迂回着隐入暗处,绕了个圈从门口一闪,直奔仓库。

仓库,是两排板房,就在后面靠林子的方向,紧贴着丈把高的围墙边。

江持盈摸到门口,见都锁了,又绕到窗下。夏天这么热,窗子都不会关得严实,得留个缝透气,只不过窗户都用铁钩子钩住里侧,从外头开不开,需把手伸进去将钩子解开,才能将窗户开大。

江持盈的手小,她摸索了一会儿就弄明白这开窗的原理,只是饶是她手再小,也不能完全将胳膊伸进去,总还是差一点。幸好!江持盈带上了陆闻铮那柄软匕首。

刀片贴着木头窗棂滑进去,一弯,一卡,一挑,开了。却不想勾窗户的铁钩子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窗扇直直的就要砸到木框上,江持盈忙用手垫了一下,把匕首塞在窗扇和窗框的间隙里,不让它发出声响。

接着翻身进了仓库。她点了一盏小油灯,一排排找。心里念叨:我记得那个用布包起来的包裹,方方扁扁的,会放在哪里呢?

她绕了一圈,只看到一个个大木箱码得整齐,大麻袋堆成两排,再是用网兜装的铁器工具堆在墙角。

她随手翻找,摸到一个箱子似乎特别轻,再摸到其他的箱子,又很重,都是一样大的木箱,装着不一样的东西。于是她将油灯对准了这些木箱子,一个个找。

忽然间,她似乎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有中药的味儿但又不像,药草没有这样酸涩刺鼻,说不上来的感觉,气味就弥漫在附近,她碰运气选了一个轻飘飘的箱子,解开绳索搬开盖子,发现箱子里是一堆蓬草,往下翻,她摸到一块硬硬的木板,掀开木板,一个布包裹的四方的包裹呈现在眼前,就是之前陆闻铮收拾的那一个。

江持盈不太懂草药,但是消炎退烧的药总是吃过,她记得那种苦涩和气味。所以当包裹里这几十个瓶瓶罐罐摊在她面前时,她决定凭嗅觉和运气。

在找的过程中,这些瓶瓶罐罐首先被她排除了一大半又胖又扁小南瓜形状的罐子,因为她打开了好几罐在灯下看了一眼,里面统一都是一层黏腻的黑色液体上面有一层青黑色的绒毛,不像是药,倒像是毒药。剩下的里面,她凭借着记忆里的味道估摸着拿了四五瓶,最后将一切归位,翻出仓库。

她一路沿着围墙边挪到门口的小木屋,屋里的人牌局还没散,传来一阵欢笑,却没有了刚才那样热火朝天,此时从门口走很惹眼。江持盈想出去有些难,便缩在墙角等机会。

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影走出木屋。是老余,他不玩牌了?只见他门口绕了两圈,又回屋搬出两个木头凳子凑一个躺椅,靠在台阶下,打起了瞌睡。

江持盈等了一会儿看老余没有了动静,许是睡着了。那乌姆里的两个又喝上酒,许是觉得老余在门口看着就两个人玩起了牌。

现在,或许可以溜?江持盈想,不过还是有些犹豫,那老余虽然是在打瞌睡,但毕竟他离门口太近了,贸然出去会被发现。这时一阵风动,身后树叶蹭在她身上很是痒痒,她伸手一扯,却是一片又长又大的芭蕉叶被风吹得垂下来晃荡着。这芭蕉叶可真大,几乎能盖住她半个人。

江持盈眼睛亮了亮。

于是,当老余揉揉睡眼,想换个姿势时,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昏了眼,芭蕉叶子长脚了。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等到他有些清醒时,那叶子已经到很远处了,他喝一声追出去:“谁在那?”

江持盈本已跑了一定距离,不想他竟然追出,吓了一跳,忙躲进土路旁的灌木。

那边木屋里听到老余喝一声也追出来,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三个人却又不回去。就在江持盈的旁边徘徊,有好几次,老余的膝盖离她的头顶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江持盈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待三个人隔开一点点距离,她才敢呼吸。怎么办,这么耗着,找到自己是迟早的事。

忽地不远处草丛一阵簌簌抖动,他们三人忙去看,什么也没有。

江持盈突发奇想,学出一声微弱的猫叫:“喵——”不想,真的从对面林子里窜出一只,跑得飞快,三个汉子追上去一顿看。

“就是一只小狸奴。”

“害……吓一跳,老余,你酒喝多了,赶紧回去睡。”

“可是,我明明……”

“别自己吓自己。”

“阿铸,等会儿你替老余值班,让他睡觉。”

听着几人远去的脚步,江持盈这才从草丛钻出来,跑回小竹院。

或许还带着残留的心悸,江持盈抖着手推开小竹屋的门,看见陆闻铮静静睡着的一张脸,还和她离开时一样,静谧的眼睫带着倦意,遮住了他漆黑的瞳孔,平日里的冷峻和肃杀便消减了许多,细看起来,眉眼间倒添一丝慈悲,好像香花宝烛间低眉垂眼的菩萨。

一个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矛盾。江持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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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全性命,全凭演技
连载中白石有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