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荀闻言脸瞬间黑下来,他踟蹰半晌才推动门闩,开门放外面的景凝知进来。
“锁门。”祁荀毫不犹豫转身往屋内走,完全不想跟对方多待。
驻足原地的人漫不经心地踱步,指尖夹在衣袖间,把褶皱抚平。景凝知转身插上门闩,回身望向坐在明烛暗室里的人,他的眼睛微眯,随即抬脚朝祁荀所在的位置走。
静谧的屋内时不时响起算盘的拨动声,以及书页翻卷的“沙沙”声,祁荀坐在书案前执笔,景凝知侧倚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地摘取桌边的葡萄,慢慢喂入嘴里。
这相看两生厌的二人,竟能同处一室,何尝不是他们彼此大度。
长街之外的打更人敲响第三下锣鼓时,景凝知已经沉入休憩,唯独祁荀还在桌案前不停清算堆积成山的账薄本。
他放下笔杆,闭上疲惫发酸的双目,暗自叹息几下。祁荀心想今夜无事发生,待黎明破晓时,就可以赶紧离开拾翠羽书斋,远离景凝知这个祸害。
可须臾间,明亮的烛火忽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祁荀下意识抬头看向纸木窗,透过窄缝隐约晃见有两三点黑影翻墙而入。
他当即站起身,吹熄桌案旁的蜡烛,迅速凑近窗扉,单手推开一点窗,探身瞥向屋外晃动的几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
这些人先是环顾一圈,然后径直往白日堆积账簿的屋前闪身而去。
祁荀见这些人行事谨慎小心,似乎还对拾翠羽书斋格外熟悉,否则也不会心照不宣地冲向同一间屋子。
顿时祁荀顺手捻起掉在窗台外的小石块,朝景凝知的方向扔去,同时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捂住即将对方微张的嘴唇。
“闭嘴,有人闯进来了。”祁荀压低声音,居高临下地盯住诧异的人。
景凝知不耐烦地拧眉,满脸嫌恶,他立刻伸手推开祁荀,旋即翻坐起身,他快速用指尖摩挲被碰过的唇,脸色不太好。
彼时祁荀握紧抵在书架边的长剑,这是雁南归留给他的防身之物。他小心翼翼地将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寒气阵阵,仿佛嗜血的猛兽。
只听身侧的景凝知嗤笑两声,轻蔑地调侃道:“你竟然会用剑。”
“这个跟镰刀没区别。”祁荀淡淡道。
话音未落,祁荀便率先钻出去,绕着盘踞在院子内的古树靠近。虽然长廊内飘荡的白布把这里衬托得有些阴森,但这些布倒是可以成为他的藏身之处,让那些闯进来的蒙面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眼见祁荀即将要靠近窄屋低处的纸窗时,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抹漆黑的身影,把他这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
好在他反应够快,当即挥剑刺伤蒙面人的手臂,但正因如此,蒙面人握刀的手松开,刀柄砸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哐当声,彻底打破院内的宁静。
“嘭——”景凝知及时出现,用剑鞘击打蒙面人的后脖颈,促使其晕厥。
可接下来两人要面临的东西愈发棘手。
窄屋里的几名蒙面人闻声冲出来,把祁荀和景凝知团团围住。他们背抵着背,冷眼盯紧这些手握大刀的蒙面人。
“你会喊救命么?”祁荀冷不丁道。
不曾想景凝知嗤之以鼻地说:“有病。”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同时冲向蒙面人。
祁荀初次遇见这种场面,握剑的手不停发抖。他深呼吸几下,沉下心应对蒙面人,但在打斗的过程中难免被刀刮破皮肤,血水染红干净的衣裳,体力也慢慢透支。
此时景凝知手持剑鞘,以敏捷的身躯绕开蒙面人的刀刃,随即侧身转动剑鞘击中对方的背脊,打碎其脊骨。
但他这么做还不能将蒙面人毙命,毕竟钝鞘远不及锋利的长剑。
“后面小心!”祁荀忽然喊道。
不等景凝知转过身,祁荀的长剑已经划破蒙面人的喉咙,使鲜血溅出来,以极近的距离洒在他的脸上、眼睛里。
现在院子里恢复平静,周遭冷寂得骇人,四具血水直流的尸体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这些人都死在祁荀的剑下,为他所杀。
至此祁荀再也无法握住剑柄,他的瞳孔骤缩,任由沾血的剑掉在地上。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来,让他攥紧胸口的衣襟。
归根结底祁荀也是个寻常人,虽然他素日会杀生见血,但也从未杀过人。
“愣着做什么?死个人而已,这种事在承天已经屡见不鲜。”景凝知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又自顾自地俯身拾起长剑,把剑入鞘。然后他不紧不慢地细数地上的几句尸首,他的脸色陡然沉下来,抬眸看向空荡荡的窄屋,“少一个。”
祁荀闻言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他吞咽几口唾沫,抬脚踹开半掩的门,试探着往里面走。
“他应该已经去暗道了。”景凝知迅速走进来,把书架上堆积的账簿扔在地上,旋即伸手按动墙壁中的机关。
下一刻,祁荀身前缓缓出现一口通往地底的昏暗暗道,目光所及之处深不见底,仿佛怎么也走不尽。
正当他作势踏入暗道时,景凝知立刻出声制止,“别进去,里面有隐藏机关,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随着通道门的关闭,祁荀悬着的心亦放松下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景凝知,眼底满是疑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亡命之徒。”景凝知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四个字。
祁荀继续追问道:“拾翠羽书斋的地底藏着什么东西?”
“你的问题太多,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景凝知转身离开前,还回头看向他,同他对视,少年的眸光流转,似有股不折傲气,“继续守着罢,等你的血流干,我断然会托人把你的尸首带回济川,呆子。”
祁荀垂首看向刺痛不已的左臂,他忙不迭抬手捂住伤口,后知后觉道:“死不掉。”
“谁管你。”景凝知不再停留,转身就走,最终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祁荀回到原来的屋子,撕下衣裳的布料,咬牙用泥土敷住伤口止血,然后粗略地用布料包扎起来。然后他又走到后院,用清水涤净身上和手掌的血渍,再把前院的尸首处理掉。等这一切忙活完后,他才趴在桌案上,等待翌日黎明的到来。
几个时辰后,前来与祁荀碰面的人不是雁南归,而是背着草药筐的無疾。
無疾见到祁荀的第一眼,便满脸震惊,“您这是……昨夜可是有人闯入?”
“嗯。”祁荀的面色有些发白,他指着屋内垒起来的账簿说:“还有部分为算尽,我明日再来,烦请你同她说一声。”
“好,这个是雁姐姐留给你的银钱。”無疾把装有银钱的袋子一并送至祁荀身前。
祁荀接过袋子后,便作势离开。
“请您稍等一下。”無疾快速放下背后的草药筐,叫住即将走远的祁荀,“祁公子,您把这些药材带回去捣碎,敷在伤口上,几天后就会愈合,还不会留疤。”
“多谢。”祁荀双手捧住無疾递来的药材,微微欠身以示尊重。
“还有件事。”無疾的嘴唇轻启,柔声说道:“昨夜老师嘱托我带话,让您日后顾紧身子,否则将来会落下难治的病根。”
“嗯,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姬先生。”
等祁荀回到国公府后,疲惫骤然出现,他摸索着长廊的玉璧走向自己的屋子。
但在他路过侧窗时,偶然发现窗边搁置着一个翡翠药瓶,他不自觉转头环顾四周,除去碰巧经过的婢女外,再无旁人。
眼下他也无法顾忌这么多,拿上药瓶便立刻进屋掩上房门。
春风卷动嫩叶在半空盘旋,良久后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一汪浅池中,池里的游鱼摆动尾巴,掀起阵阵涟漪。
云层被日光拨开,让倒映在水中的人影逐渐清晰。雁南归左手端着鱼饲料,右手不紧不慢地将其搓成团丢入池子里。
“無疾,暗道的人处理掉没?”雁南归的眼眸半阖,脸上只有所剩无几的笑意。
無疾坐在长椅上打理药材,并未抬头看对方,“早晨的时候,我已经学着他的样子把尸首埋起来,可我本以为他会把院子里的尸体随便藏起来,现在看来,他处理得挺干净,雁姐姐没有选错人。”
雁南归搁置鱼饲料,用单手托住下巴,自言自语道:“手无寸铁的农夫,可会怨我让他做这个替死鬼?”
“长生天一派定不会善罢甘休,雁姐姐,您又何必走这趟浑水?”無疾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腰身望向雁南归,“况且当年的恩怨已经没人记得……”
“没人记得我便强迫他们想起来。”雁南归的语气染上几分狠戾,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然后沉声道:“阿曦不能白死。”
“当年的战事祸害过多少人命,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除去饮酒作乐还会做什么?他们今天站的位置,哪一个不是靠人血堆起来的,他们都会为之付出代价。”
“包括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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